清晨的时候，已有零星的雨点落下。到了正午，太阳就隐没在云从中，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如期而至，众多堆在外面的甲胄铁器都淋了雨，现在在饶谷外的军营中，到处都可以看见擦拭盔甲的士兵。
高毅坐在账内，斜躺在草垫上，拿着一卷竹简细细的看着。
可是地面潮湿，湿气往上涌，高毅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心烦意乱，把竹简丢到一旁，面朝天的躺着，一只手搁在额头上，目光中情绪复杂。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最后几如瓢泼，那如同无数根水箭从天而降，携力之巨，不可想象。
“在吗，高将军在吗！”外面硕大的雨声中，传来微弱的呼唤声，这声音很快隐没在雨声中，高毅耳朵听得很真，便坐起来高声道：“我在。”
“统制有命....速速...大帐....集合。”这声音断断续续的，高毅听明白了，便道：“晓得了！”
高毅披上蓑衣，快步走出去，却发现刚才与自己通话的传令者已离开了，兴许是时间紧迫，他等不及自己穿好蓑衣草帽了。
踩着再次变得泥泞的沙土路，高毅一路看见无数本该在账内避雨的士兵都从账内出来，站在账外，或是窃窃私语，或是东张西望，总之，脸上都写满了有事发生。
想起之前在军中流传的风言风语，高毅只觉得脑袋有些发麻，急忙快步穿过雨幕，前往右军大帐。
右军大帐是用犀牛皮做的，坚韧防水，只是里面有些憋闷，好在大帐的角落燃着一盏灯香，让这种感觉轻松不少。
高毅一进大帐，就感觉到了账内紧张凝重的气氛，每个站在帐内的武将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顶头上司曲长薪站在靠右的位置，高毅便走到他身边侍立。在曲长薪前面，还有坐在胡椅上的武将，那人相貌平平，一脸病态。
这人大概就是部将了吧！
燕军设统制、部将两种握有掌兵之权的职位。部将可以统辖的士兵不等，有者只能带两曲，有者甚至能带五曲，眼前这坐在椅子上的人，带着多少人？
高毅本来想和曲长讲话，可是看着账内沉默的气氛，还是没敢率先开口。脱下蓑衣，靠在帐边，那里都是脱下来的蓑衣，地下已积了一滩水。
高毅看着这水，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
他来了后，就又陆陆续续的有人从账外鱼贯而入，来者不多，最低也是五百将等极的军官。
等到人来齐了，坐在主位的其冉轩才率先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后来大帐者，大多都是辽地各部的总角，这些人在这种天气被召见，脸上都挂着不耐烦。这些人在辽地上作威作福，因为是部落形式存在，所以生性散漫惯了，本来南征就是辅助燕军的，没想到却被派上去攻坚城池。
这让辽人损失深大，但之前有着火珠林靠武力弹压诸部，现在却没有了火珠林，继任者却是个身材不魁梧，力气不巨大，眼光也未能考究的其冉轩。除了狼图部落的车兜，其余总角对于这个新任大总角也隐隐带着不信任与敷衍。
毕竟现在是班师时间，他们也没有必要特意去得罪其冉轩的。
这些辽地诸部总角心理活动暂且不提，这时从外面冒雨奔过来一名身披玄甲的亲兵，他见到其冉轩坐在主座，跪地道：“启禀统制，手下已部通知各部，但翟、大荔两部都未至，理由是....”
其冉轩语气平淡：“理由是什么。”
亲兵看了眼四周的军官，咽了口唾液，缓缓道：“说是雨水太大，若真有急事，可让其他部落总角代为转告。”
这话音刚落，就有深呼吸的声音，那是在憋住笑意，可看着其冉轩平淡的脸色，高毅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其冉轩绝非易于之辈，反制马敬安插在右军的暗子，接受王庭密书等等都看得出其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哦，你说他们没来？但我却看到他们来了呀。”其冉轩对那亲兵道。
那亲兵一愣，道：“这...小人亲眼所见，绝无...”
他话还没说完，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原来从其冉轩身后忽然走出了两人：那两人一人身材魁梧，一脸青茬，另一人则身材苗条，面容姣好。
王庭信使以及容椒，这两人手里都托着托盘，托盘里赫然的是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你看看这两人是不是你之前见面的总角？”其冉轩笑道。
亲兵骇得舌头都直了，吞吞吐吐的道：“是的，是那两部的总角。”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之前还在账内对其趾高气扬的两名一部总角，现在竟然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信使一咧嘴，与容椒把托盘收回去，然后离开时，还特意深深看了高毅一眼。
高毅心头一震，瞬间知道这信使是谁。之前送这信使去修养时，高毅总觉得这人自己颇为面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现在看其脸庞以及眼神，立刻知道他就是那个大胡子剑士。
之前高毅与陆景明在齐燕必经之路上埋伏，目的是为了击杀从燕国回去的信马，可却被人反埋伏，险些命丧当场，这大胡子剑士就是伏击自己的灰袍人之一。
不过他现在修了胡子，实际年龄也不过而立之年，高毅想起他临行时看自己的眼神，或许他也要报险些被砍断腿的仇吧。
可高毅之后曾经猜测他是齐人，是郑国人，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燕人，而且还是高到替燕王传令的身份。
那么，那些灰袍人，也是燕王的人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反而要攻击自己与陆景明？这个问题高毅就算是去找大汉问，也一定得不到任何关于此事的答复，他把这个问题埋在心里，环顾四周，却发现站立的武将们不管高矮胖瘦，都站得笔直，比后代的军姿还要端正。
那两颗人头已被带走，其冉轩拍了拍手道：“好了，害群之马已死，剩下的都是我军精锐，我也长话短说，把现在的状况告知各位。”
高毅立刻竖着耳朵听着，连账外的雨声都充耳不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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