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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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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可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注视着台下的季正刚。季正刚那一本正经的脸顿时黑了半边,额头青筋跳起,双拳紧握,隐忍不发。

“阿名哥哥,你大概不知道吧,江阿姨和谢伯伯二十年前就认识彼此了。”钟可情笑得纯真无邪,解释得也很通透,可这话落在媒体耳中,就没那么简单了。

二十年前就认识了?还是彼此的初恋?

时隔二十年,如今两个人再度相遇,难道是旧情复燃?不然为什么要强逼着自己的儿子娶初恋的女儿呢?

阿名哥哥……

谢舜名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差点儿没恶心得吐出来。

这丫头可真会演戏,喊得生动、深情、瘆人,让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钟可情早料到谢舜名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她自己喊这四个字的时候也酝酿了好久,原本打算直接喊他“谢校草”或者“谢哥哥”,无奈这两个都是钟可情对他的专用称呼,他那般疑神疑鬼,钟可情可不希望当着这么多媒体的面,又要被他质问。想破了脑袋才想出“阿名哥哥”这么个称呼来,可是显而易见,那厮很不喜欢。

“谢先生,请问您和江女士是怎么认识的?”

“谢先生,据说谢夫人已经数月没有回家,你们是吵架了么?”

“谢少,关于谢先生和江女士的事情,您怎么看?”

“……”

媒体向来都是没完没了,只要一挖到半点内幕,就会问个不停。

季子姗、江美琴、谢云三人,顿时陷入了困境,被堵得水泄不通。

钟可情和谢舜名虽然也被堵着,但谢舜名冷硬的气场震慑得媒体不敢太过考前,他始终侧着半边身子,将钟可情护在身后,以保证拍不到她的脸。

谢舜名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这种下意识地动作,好像从她进入医院实习开始就默默产生了。

她在他家帮忙照看小麒麟,第二天一早,她会搭着他的车,两个人一起去医院。

途中碰上堵车,或是急刹,他都会下意识地横出一只手臂来,去护着坐在副驾位置上的某人。

可能只是习惯吧。

他刚刚学会开车的时候,可情那丫头便死缠烂打地爬上了副驾位,要他带着她兜风。

那是他第一次载人,很不幸的,发生了车祸。

跑车撞上了路边的一颗白桦树,车头毁坏得严重,救护人员原本以为副驾位上的人死定了,可当他们扒开车门的时候,才发现驾驶位上的少年横着一只手臂死死护着身侧的少女,少女只是惊吓过度晕倒了过去,除了些擦伤,居然一点大碍都没有。

那一次,谢舜名很庆幸自己没有害死可情。

可正因为那次车祸,他才发现另一件可怕的事……

被救护人员送到最近的医院就医,明明只是手臂受伤,偏偏流血不止。医生几乎想遍了法子,也没有办法止血,只能不停地输血。

直到二十四小时之后,血液检测结果出来。遗传性凝血因子缺乏,俗称血友病。

季子墨那丫头曾经问他为什么会学医,他当时开玩笑似的回了四个字,久病成医。

那时候说得漫不经心,他心里头却是很认真的。

他确实是久病成医。

一开始得知自己患了这个病,就拼了命地想要医好。因为那时候举家和睦,还有可情陪在身边,他所有珍惜的东西都在。

他几乎跑遍了国内所有的医院,可即便是血液科专家级的医师也束手无策,因为血友病只能控制,却治不好,到了后期,随时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谢舜名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接触医术的,他有这方面的天赋,苦读几个月,就把医学基础知识了解得七七八八。

也是读完那些,他才彻底明白,以当时国内的医学水平,血友病根本就是不治之症。

就在他灰心丧气之时,自己的亲生父亲又当着他的面做出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经过那件事之后,他才下定了决心,即便放弃可情,也要远离这一片肮脏的土地。

钟可情是被谢舜名拽着离开发布会现场的,一出季氏大楼,谢舜名便将她塞进了自己的车里,绕过前面的十字路口,甩开狗仔队,直接冲上高速,一路狂飙。

谢舜名按开了软车顶,肆掠的狂风迎面而来,吹得钟可情的裙摆和长发都迎风起舞。

钟可情张开双臂,尽情地迎接着这场风暴。不知为何,此情此景熟悉到了极致,就仿佛十年前青涩懵懂的少年开车载着年幼无知的少女,私奔到天涯——

“可情——”

谢舜名下意识地扭过头,对着季子墨那张陌生的笑脸,喊出那个窝在心里十多年的名字。

钟可情的背脊猛然一震,展开的双臂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直愣愣地望着他的侧脸,以为他认出了她。

恍惚片刻,谢舜名才颓然一笑:“你和那傻丫头真像,我差一点儿就混淆了——”

钟可情收回双臂,不觉双手握拳,狭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

她其实很想向他坦白,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同一个无神论者说重生,那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啊。先前她同贺迟坦白过,贺迟不但不信,甚至还对她产生误会。谢舜名表面上风流不羁,内心却是极其脆弱的,钟可情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对方相信,她便不会说。

“你……”不知为何,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钟可情故意打破沉静,笑着调侃道:“谢医生方才对着媒体说的那番话,可是认真的?”

她本就知道答案,只是明知故问。

谢舜名眉头扬了扬,反问道:“你希望我是认真的么?”

这厮实在太狡猾,从来都不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他故意踢皮球似的,又将这个问题丢还给钟可情。

钟可情沉默不语。她的内心不知道有多矛盾,她既希望他是认真的,又希望他只是开玩笑。

如果他认真,现在的她便可以拥有她,但却验证了他并不希望从前的钟可情,或是他轻易地移情别恋。

倘若他不是认真的,她和他之间便隔着长长的一条鸿沟,但至少证明着他对已故的可情用情至深。

“谢少不要开玩笑了,你很清楚,我是贺迟的女朋友。”钟可情轻描淡写地同他划清界限。这似乎是她能想到的,最“体面”的回答。

听到贺迟的名字,谢舜名不觉皱了皱眉头。

他想起上回易阑珊同他说过的话:季子墨为什么会自杀,相信贺医生更清楚真相——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贺迟才认识几年,能有多深的感情,现在结了婚都能离,你凭什么认定我不会挖墙脚?”

钟可情一愣,谢舜名又接着道:“这年头没有什么比挖墙脚更容易的事情了,因为墙脚边上总是长满了像你这种拼命想要出墙的红杏,不是么?”

钟可情又是一愣。她不喜欢贺迟的事,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对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已经向媒体宣布了订婚,过不了多久,关于咱两的新闻一定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贺迟那小子还不知道会气得做出什么事情来……”谢舜名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会儿那厮应该下班了,晚上喊他一起聚一聚,把你们的关系理一理。”

钟可情诧异地瞪大了眼眸,她很想知道,理一理,是什么意思?

谢舜名透过她的眼眸,像是能够看透她的内心。

“你不喜欢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为什么不能断得干净一点?”谢舜名耸了耸肩道。

贺迟那种身份不明的人,你可以为了他自杀一次,但绝不能傻到再次掉进同一个坑儿里。

钟可情有些烦躁地绞着手指,谢舜名以为她还是季子墨,所以才把事情想象的那么简单。她只是借用了季子墨的身体,贺迟是季子墨那样深深喜欢过的人,她又怎么忍心伤他的心。

“不过这一次已经由不得你了。”谢舜名如是说。

“恩?”钟可情扭头眨了眨眼睛。

谢舜名狭长的双眸微微眯成一线,闪着狡黠的精光,“因为我觉得假戏真做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抬起一只手,温柔的揉乱她的刘海,“你这种像猫一样的女生,很好养。”

他是什么意思?

钟可情糊涂了。他是要包养她?她堂堂季家大小姐,需要他包养么?

谢舜名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别以为季家大小姐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一旦被我抛弃,你在季老太太眼中也不过是一枚废棋。我不嫌弃你,是你的荣幸——”

钟可情怔愣住,不知为何,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从钟可情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段日子,他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脾气暴躁得可怕。要真给他数一数,他今天已经说了不下于一百句话了,几乎每一句都是在调侃她。

可他不是说过,可情才是他这辈子最珍爱的女人么?这么快就忘了她么?

钟可情的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咬着牙道:“谢少抬举了,小女子何德何能,怎么就入了您的法眼?”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就喜欢你这种傻里傻气的。”

钟可情终于再次见识到谢医生出众的口才,这种拿过国辩论大赛一等奖的人,她不想再跟他做无谓地拌嘴。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的是沈让。

谢舜名不经意间扭头,刚巧看到她手机上显示的昵称。

他轻哼了一声,语气中不含任何情绪:“沈禽兽?对一个救过你性命的医生,你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这是爱称。”

钟可情不觉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地用手掩住了手机屏幕。若是把她的通讯录翻到他面前,让他一个个看下去,估摸着他会吓到。陆禽兽、贺禽兽、谢禽兽、沈禽兽,但凡是男人,她部备注为禽兽,大概是上辈子被男人伤得太狠了,这辈子她便对这世上所有的雄性都心怀恨意。

沈让的声音有些晕沉,钟可情透着电话线都能闻到他浑身的酒味儿。

“你妈妈的病需要化学解毒,我派人接她去了我单位,通知你一声,以免你找不着人。”沈让舌头有些打结,应该喝得不少。

钟可情焦急问道:“你不会打算醉成这样帮我妈妈动手术吧?”

“怎么?不服?”沈让的酒劲儿突然上来了,声音中满是戾气,“要是不服,你自己治啊!或者找贺迟帮你,在或者找你那个绯闻男友,叫什么来着……谢……谢什么……”

“谢舜名。”沈让的声音嚷嚷得很大,一侧的谢舜名静默回答。

沈让一听,眉头不由皱起,“臭丫头,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钟可情知道沈让已经醉了,跟他说什么都解释不通。她只得咬了咬牙道:“我在医院,是同事的声音。”

“哦……”沈让半信半疑,“你可千万不能背着我勾搭男人——”

凭什么呀?

上辈子被你缠得还不够么?好不容易摆脱了你,难不成你这辈子还想缠着我?

钟可情“恩”了一声,心里头却在想:我不是背着你勾搭男人,等晚上报纸上头版头条登出来,你就知道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勾搭男人。

“砰”得一声,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巨响,手机好像被摔到了地上。

“沈医生,沈医生……”

“沈医生,你可不能在地上睡,快,快起来,到沙发上去——”

钟可情听得出这个女子的声音,这沈让身边的助手丁宁,先前沈让帮她做阑尾切除手术的时候,她见到过一次。丁宁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是个长相很清秀的姑娘,她身材高挑,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瘦瘦长长。

听电话那端的反应,钟可情依约可以猜出,沈让那厮因为醉得厉害,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才挂了沈让的电话,贺迟又有来电。

谢舜名仍旧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笑道:“沈禽兽,贺禽兽,让我来猜猜……莫非,我是谢禽兽?”

钟可情冷冷睨了他一眼,“我没存你的号码。”

谢舜名的一双眼眸骤然紧缩,瞳仁中透着危险的气息。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他的电话号码,他好心打了电话给她,她居然不存他的号码?

钟可情看了一眼手表,对着谢舜名笑道:“才半个小时,我以为要两个小时才能见报呢,看来关于你的报导,媒体会更加争分夺秒。”

谢舜名朝着她竖起中指,很自信地摇了摇头:“不止是争分夺秒,他们一早就做好备案了。”

“什么备案?”钟可情诧异地皱眉,她虽然经常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但对于传媒界的事,仍旧不那么清楚。

“比如,我结婚、生子,再或者离婚,这些稿子他们一早就写好了,只等着到时候将新娘和我儿子的名字填上去而已。”谢舜名说着,嘴角缓缓勾起,“这一次只用填未婚妻的名字,就是‘季子墨’三个字而已。”

钟可情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传媒界是这么操作的。

“填三个字,却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发布,时效性真是越来越差了。”谢舜名耸了耸肩,回眸撞见钟可情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不信么?不信我现在开车撞向前面那颗大树,不到十分钟,关于我车祸身亡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网络——”

“当然,整个页面会留出十分之一的空白,介绍你这个殉情未婚妻的基本信息。”他说得很自信,像是深谙此道。

钟可情握着电话的手完僵硬,心思飘得渺远。

这样两个人互相拌嘴的日子,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重新回来了。

丁宁捡起地上的手机,见对方还没挂断,便竖起耳朵悄悄地听,她依约可以听到一个女人轻微至极的呼吸声。

丁宁瞟了一眼沙发上烂醉如泥的沈让,气得直接摁断了电话。来电显示上写得是“傻丫头”,沈让鲜少对女人用这么和气的称谓,就算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丁宁,混了这么久,也不过要来一个“小宁子”的称号,听上去还那么像古代帝王行宫里的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第三类物种。

丁宁一直认为,想沈少这么脾气暴躁、生活又不规律的人,一定缺爱,可事实上,关爱沈少的女人可真是数不甚数,就连搭个飞机,也会被邻座的旅客要电话号码和酒店房间号。

“傻丫头”?

丁宁冷哼了一声,又不知道是哪里勾搭上的野孩子吧!

丁宁找了条毛毯给沈让盖上,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头。这小子长得可真好看,若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张人模狗样的脸,就冲着他那副臭脾气,丁宁早踢馆子不干了!

三点钟,丁宁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镇定剂进了病房。

季家这位少夫人可真不让人省心,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了,却总是不听话,动不动就跑来跑去,每逢下午三四点钟,还会吵吵嚷嚷着要见宝宝。

影响其他病人不说,也影响她自己的恢复。

依照沈让的吩咐,她要按时给她打镇定剂,以保证她不会到处乱跑。

好不容易让沈惠洁安静下来,丁宁这才有机会给自己的叔叔打电话。

她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双双出车祸去世了,只得跟着小丁叔叔生活。小丁叔叔是爸爸唯一的弟弟,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叔叔对她很好,不仅将她抚育成人,还因为种种原因,终生未娶。丁宁明白,那时候叔叔去哪儿都要带着她这么个小姑娘,正常的女人都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叔叔之所以一直没能结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要养育她。

“小丁叔叔,今晚我恐怕不能准时回家了。”丁宁忍不住抱怨道,“医院里头新收进来一个女病人,因为是堂堂季家的少奶奶,又患有疯症,我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防止她闯祸。”

电话那端原本很安静,但听到“季家少奶奶”五个字的时候,中年男子的声音猛然颤了颤:“你……你说什么?你说的季家少奶奶,是不是叫沈惠洁?”

丁宁有些震惊,“叔叔,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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