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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最朴实无华的深情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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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清漓不傻,这叫骂的女人肯定是文翠叶的婆婆,而且她记起来小雪说过文春生是家里的独子。

那么事实就是文翠叶进门两年无所出,所以婆婆就如是口无遮拦。

说自己不孕的儿媳妇是不下蛋的母鸡,这种话南清漓听过,但是说儿媳妇连只虮子也下不出来,这种话她是前世今生第一次听到,真是尖酸刻薄到极致。

看来,身为里正的大女儿,因为不孕在婆家的日子也是艰难凄苦。

文翠叶的婆婆依旧叫骂的起劲儿,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就会转身离开,但南清漓不是一般人。

她推开门的同时,笑着说:“婶子,你喂鸡哪,啧啧,这两只鸡好漂亮哦,鸡毛油光光的,跟画出来似的!”

地上的柳条鸡笼子里圈养着五六只家养草鸡,其中一只小花鸡探出了脑袋,文氏慈祥地摩挲着它的脑袋和脖子,仿佛给它顺毛似的,鸡笼子外,一只大黄鸡飞快地啄食着文氏手里的小米。

给下蛋草鸡当奶奶的文氏竟然对儿媳妇刻薄之至,南清漓暗叹当真是阅人如阅川,长见识了。

虽说上门皆是客,而且文氏还正忙着犒劳功臣呢,但是,她一张脸马上黑得如灶烟熏过的锅底似的,看着大黄鸡吃干净了小米,将它塞进鸡笼子里,然后几步走到南清漓面前,抬手指着院门。

“吴南氏,你来我家干啥?借钱没有,借东西也没有,你赶紧走!”

南清漓料到文氏不待见自己这个小寡妇,但是没料到她这么直白蛮横。

当南清漓从篮子里取出来那只荷叶包裹的熏鸡架时,文氏马上垂下去指着院门的手,双目泛光……

通常荷叶包裹的都是熟食,文氏还有这点常识。

“婶子,我不借钱,也不借东西,就是过来串个门子,看看翠叶姐这几天做啥针线活呢,哦,这是我自己煮出来的鸡骨架,婶子你尝尝吧!”

这样说着,南清漓将荷叶扯开了一点,刚好露出了金黄的鸡叉骨那儿。

文氏视线随之凝滞了几秒,咕噜咽了声口水,麻利地接过去熏鸡架,秒秒钟换了一张脸孔,比给草鸡当奶奶时还多了几分慈祥。

“清漓,你真是太客气啦,翠叶一双手比男人还笨糙,能做啥精细针线活,你得好好教教她,外面冷,你快进屋里坐,你春生哥也在家。”

南清漓嗳了一声,快步进了正房的西屋。

文翠叶依旧穿着那身暗绿色,半新不旧的衣服,盘腿坐在顺墙大炕的炕头上,旁边放着针线笸箩,手上拿着鞋底儿,就是那种千针万线才能纳出来的千层底儿。

不过文翠叶顾不得纳鞋底儿,正埋头无声垂泪,见南清漓进来了,还不顾形象地举袖拭泪,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显然,她听见了婆婆文氏的数落。

坐在炕沿边的文春生朝南清漓尬笑了一下,轻轻地夺下文翠叶手里的鞋底儿,低低哄着,“翠叶,我娘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你和清漓唠一会儿!”

文翠叶往窗户这边儿挪了挪,招呼南清漓坐下,文春生则挪到了门口那儿,就势坐在炕沿边儿。

南清漓看出来他脚腕还没有好利索,就取出来那一小瓢葫芦三七药酒,递过去。

“春生哥,我背过身去不看,你赶紧擦点药酒吧,都是我家的事儿多,拖累到你了,你崴了脚腕,翠叶姐肯定心疼坏了!”

文春生接过去,打开闻了一下,正要问南清漓从哪儿弄来的,文翠叶剜过来一眼,

“清漓,你还小不懂,不是仇人不转夫妻,再苦再累也暖不了人家的心,姐现在谁也不想心疼啦,就等着一封休书!”

文春生噗嗤一声笑了,“翠叶,你不心疼我咋还给我做新鞋子呢?刚才一边掉泪,一边说今天必须纳出来一双鞋底儿的不是你?”

文翠叶双目微闪泪光,狠狠地瞪着文春生,看似无情却有情,后者赶紧举白旗。

“媳妇儿,我错啦,都是我的错,可我是个粗人,真的不会写休书,你慢慢等着哈,等我学个几十年,白胡子一把了,肯定就会写休书了,到那时我就写出来百八十封休书,我看着你一封封撕碎。”

在南清漓看来,这真的算是最朴实无华的深情缱绻,但是文翠叶转身抓起纳好的那只鞋底儿,砸向文春生!

而文春生正低头擦抹药酒呢……

南清漓没有预料到文翠叶有这么旺盛的火气,就算是预料到了,她也不会插手。

一只鞋底儿而已!又出不了人命!所以啪的一声,鞋底儿精准地砸到了文春生的脑袋上!

文春生伸手抓住了将要掉到地上的鞋底儿,放到炕沿边儿,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低头擦抹药酒时说了一句。

“翠叶,你手边还有一只鞋底儿呢,带针的那只,再丢啊,看看针扎到了我,是哪个哭得老伤心了?”

能将妻子的火气不动声色的化为或扬或抑的深情,南清漓挺佩服文春生的,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文翠叶摊上这样一个丈夫很是幸运。

文翠叶较真起来,“文春生,你娘说我不如会下蛋的鸡,你说她这样说了几遍了?我的脸往哪儿搁?”

文春生柔声哄妻子,“翠叶,我娘虽说生了两个姐姐和我,但她真不值得嘚瑟,等哪天你一下怀上一对儿,她就再也不哔哔了,你别着急,我们肯定会有孩子的。”

文翠叶小女人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文春生,你别往远扯,你娘说我连只虮子也下不出来,我气得慌,快气死啦,你能听懂吗?”

文春生抬起了头,语气一本正经,“翠叶,你就不值得生气,我娘她也下不出来虮子嘛!”

终于,文翠叶扑哧一声笑了,文春生递过来药酒,“清漓,翠叶把你当妹妹看,咱们就不是外人,你还送熏鸡架和药酒过来,连带看了一场我们家的笑话,以后千万别这么客气了!”

南清漓没接,“春生哥,你们留着吧,我家里还有呢!”

毫无疑问,文春生和文翠叶都想知道,南清漓从镇子上花多少钱买的药酒。

南清漓愁的,扯谎骗人很消耗她的脑细胞啊,为了防止以后穿帮,她自圆其说,就说是张大夫给南大柱看病时,随口说了几种药酒的炮制方法,她就记住了,而且有天做梦梦见张大夫泡制药酒的整个过程。

文春生半信半疑,药酒的炮制方法就如药方,张大夫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怎么会轻易地泄露出去

文翠叶不疑有他,她听文瑞说过南清漓还做梦学会了做翠红膏,与翠红楼的鸨儿做起了买卖。

南清漓眼见文春生面现疑惑,心里敲起了小鼓,就在这时,院子里又浮起文氏的骂嚷,大意是数落其他鸡不下蛋就别想吃到小米。

文翠叶手里捏着鞋底儿,刚纳了几针,黄豆粒大的泪珠子一下子飘坠下来。

“清漓,姐真羡慕你一下子就彪悍起来,把吝啬鬼怼得直跳脚,在你这儿占不到一丁点儿便宜,你看看姐,不知怎么欠了人家,每天累死累活的,连只草鸡都不如,草鸡都能隔三差五吃上一把小米,我吃饭时多喝一碗玉米面糊糊都要被剜几眼,说我吃了也白吃,连只虮子也下不出来。”

一听这话,文春生赶紧献殷勤,给两人倒了两碗红糖水,“翠叶,我娘就是那副财迷样儿,家里的小米基本上都喂了鸡,等鸡下了蛋,她攒够一篮子就拿到镇上换铜板儿,赶明儿个我假装生病就说想吃煮鸡蛋,然后揣回来给你吃。”

想起来文春生那晚给自己揣回来包子和熏鸡架,坚持看着自己吃,全程还笑眯眯的,文翠叶心里甜丝丝的。

几口把红糖水喝完,文翠叶还叮咛南清漓赶紧也喝完,万一文氏进来看见她偷吃,那她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南清漓了然,这红糖是文春生偷偷藏起来,专门给媳妇儿喝水的。

等南清漓喝光了糖水,文春生麻利地拿走了碗藏起来,文翠叶叹了口气,“春生,我不想吃煮鸡蛋,你也别装病了,万一被娘看出来,那就连你也要遭殃了,再说了,我也不想让别人嘲笑你有个爱偷吃的媳妇儿。”

文春生清楚文翠叶不怄气了,好心情地嗯着,“翠叶,你咋这么怕我娘?如果她哪天撞见你在屋里吃东西,如果她出去嚷嚷你偷吃,我就说自己没本事,害得你顿顿吃不饱饭,你偷着吃自家男人给的吃的,又不是偷野汉子,我倒要看看谁扯淡瞎哔哔!”

文春生真是服了自己那个亲娘,这大腊月天的,她还是像平时那样,每天都要摸每只草鸡一遍,但凡是肚里揣了蛋的,她都眼巴巴地盯着下了蛋,然后攒起来卖钱,还说是给孙子攒媳妇儿钱。

别说生孙子,下虮子了,他媳妇儿都快要被饿死了。

文春生记得清楚,他刚娶进门来的文翠叶比现在胖得多,白得多,也爱笑得多,现在他媳妇儿被他娘欺压得又黑又瘦,整个人就似一个可怜兮兮的黑面窝头。

至此,文翠叶心情好多了,就和南清漓聊起来女红,声称等她给文春生做好这双鞋子后,就天天去南清漓家里好好学学绣花。

南清漓不动声色敷衍说自己比不得从前了,现在她就是孩子王,操持这一家子的吃穿用度就让她忙得晕头转向,所以一拿起针线活就眼睛疼流泪。

文翠叶表示理解,而且夸了小雪的女红,那她以后就和小雪学绣花吧,南清漓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揣着一个熏鸡架呢,就拿了出来,说是专门备了双份。

文春生眼睛一眯,“翠叶,你别拿出去!藏在屋里自个儿慢慢吃,只有你白胖一些才能给我生个娃。”

这句话一出,文翠叶又红了眼眶,“清漓,有时候我也不怪春生娘挤兑,我进门都快两年了,这肚子里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对于文春生在传宗接代上的执着,南清漓表示理解,她追问,“翠叶姐,你月事规律吗?”

文翠叶也想和南清漓聊聊这种体己话,因此她嫌文春生在这儿碍眼,“春生,你出去劈柴吧,或者帮娘喂喂鸡。”

文春生甚是体贴地藏好了那个熏鸡架,“翠叶,娘故意拿话寒碜你,我才不出去呢,我只想陪着你,听你和清漓唠嗑,说吧,你们随便说,就当我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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