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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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月王朝长宁三十八年,北月穆王南穆辞率军攻入北月皇城,而他攻入皇城的那一刻,现下北月王朝这摇摇晃晃的政权也宣告破灭。

北月皇城沦陷,南穆辞的军队铁骑踏入,然而不同于攻城后的杀烧掳掠,穆王军队占领北月皇城后却并未作出任何过分的事来,只不过整个北月皇城的所有城门皆被军队层层包围,若是夸张地说,怕是一只老鼠也难以在那样的守卫下暗中逃脱。

许是担忧用太粗暴的方式攻城会不得人心,占领北月皇城时南穆辞便严下命令,任何士兵不得妨碍京城内百姓的正常生活,如有故意伤人犯罪者,一律杀无赦:另外,北月皇城大小城门无比严加看守,无论何种理由,不得放北月皇城内任何人出城。

因而,无论百姓在城中的活动如何不受拘束,这样严密的防守也足以令这座被穆王军队占领的皇城染上了几分紧张危险之气。

起初,皇城被封锁是人们也并未多想,可直到这种封锁状态足足持续了多日还未停止后,北月皇城内便开始出现了紧张的人心暴动。

毕竟,没有谁能够真正忍受住那种失去自由被关在笼子里的生活,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很有先见之明地在穆王攻城之前桃之夭夭溜之大吉的华裳郡主。

十日前,穆王军队攻入北月皇宫,北月帝被软禁,可当南穆辞拿着北月皇族及后宫之主的名单一一核对时,他很轻易的发现,名单上一位华裳郡主,不见了。

年仅十八岁却风华绝代的穆王爷好脾气地对着所有的后宫之人一一问去,有印象的道似是昨日还看到过华裳郡主,没印象的便是一脸茫然。唯有问到那传闻中的疯妃上官蓉沫时,蓉妃嘻嘻一笑,拍手笑道:“晚了,华裳郡主昨日便走了。”

南穆辞似笑非笑,一招手屋内的闲杂人等便走了个干净。

南穆辞对着空落落的屋子叹了口气,闲闲开口道:“华裳郡主……倒是个聪明的。”

“如此,华裳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南穆辞身后突然淡出一道人影,那人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臣已下令封锁皇城附近大小城池三十座,她逃脱不了。”

“嗯?”南穆辞难得有些诧异,他敲了敲桌子,轻笑,“骁,本王倒是第一次见你如此紧张。”

泠骁冷冷哼出声,他抬头看向华裳宫的方向,凛冽的目光似是一汪幽潭:“王爷,十六年前北月楚王府因意图谋反而惨遭流放,照北月帝所下圣旨,楚王府内无论男女老幼一律不饶,可华裳身为楚王女儿,她非但能在那一场灾难中逃脱,且竟能令对楚王恨之入骨的北月帝心甘情愿的封她为郡主,单凭这一点,华裳此人便不可留。更何况,她如今挑选了军队攻破北月皇城的前一日离开,若是没有足够的谋识,她不可能离开的如此巧合。”

南穆辞浅笑,他抬手拂了拂衣裾,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你的担心总是没错的。不过,若她真的聪明,你的封城之令……怕是要白费了。”

泠骁讶然地收回眸光,他怔怔的看着慵慵懒懒半躺在贵妃椅上的十八岁少年,深潭般的眼眸浮现出一抹疑惑。殿下这话的意思是……无论他下令封锁多少座城池都是白费力气么?可是,华裳也不过刚离开一天,即使她脚程再快,她也是无法到达三十座城池以外的。既是如此,华裳要如何在他泠骁眼下逃脱?

门外传来渐渐的脚步声,南穆辞淡淡看一眼依旧怔怔的泠骁,淡红色的唇瓣勾勒出优雅的弧度。

不待外面那人开口,南穆辞便已懒懒出声:“进来。”

那人恭敬地应了声“是”,而后推门进入。他快步走到南穆辞身前,躬身将一轴画卷呈上:“王爷,这便是华裳郡主的画像。另外,隐卫在华裳宫搜出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华裳郡主想必是借此离开。”

南穆辞点点头,他随手接过那卷画像递给泠骁,微微抬手示意:“骁,你觉得你靠这个会找到她么?”

泠骁紧紧握住画像,沉声道:“王爷,请给臣十日。”

“好,”南穆辞似笑非笑,“本王给你时间,但本王已事先告诉过你,这极有可能是白费力气的事,即使如此,你仍要坚持寻她?”

“是,”泠骁毫不犹豫,“殿下,若是您指她擅长乔装易容才会令臣寻不到她的踪迹,那么您的担忧怕是要白费了,您应该知道,臣手下的人有何种能力。”

南穆辞弯了弯唇,托腮闲闲一笑:“本王自是知道你手下的人皆是识人能手,无论是何种易容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便去做吧,但记住,本王只给你十日。”

泠骁拧了拧眉,他打开画卷略略看了一眼,点头道:“王爷,臣必定完成任务。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嗯。”南穆辞目送一身肃杀之气的泠骁出门,淡红色的唇瓣微微挑开。

罢了……偶尔让他吃一次瘪也好,人生总是不能太顺利的,只希望……

南穆辞淡淡叹了口气,神色间竟有些无奈。华裳……这称号,着实听着太刺耳了些!十年间,那丫头的变化竟如此之大么?

他微微眯起眸,有些疲惫地靠在贵妃椅上,嗓音冷冷清清:“还有事?”

一直处在一旁的暗卫一惊,连忙拿出一物交到他手上:“王爷,这是属下在华裳宫密道中偶然拾得,恐怕是华裳郡主逃出宫时掉落了。”

南穆辞懒懒掀起纤长的眼睫,只是眸光在触及那物什时似是恍然一怔。

那是一块质地上佳的白玉佩,玉佩之上并无太多纹饰,只是其中央龙飞凤舞地刻了一个“画”字,再翻过来则是一个“端”字,除却这两个字外,便是玉佩底侧纹了几朵清水芙蓉,这个“画”字他尚可以理解是顾潇画本人,但这个“端”字又是指谁?

南穆辞沉吟几许,他细细把玩着手中温温润润的玉佩,突然觉得这块玉佩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向来记忆力极好,可这一次他虽然感到熟悉,他却无法记起在哪里见过。

南穆辞蹙眉,他将玉佩随手挂到腰间,转头吩咐道:“华裳郡主逃出宫一事暂且不要对外宣扬,去告知泠骁一声,叫他寻人时不要大张旗鼓,暂且保住华裳郡主。”

暗卫讶然地抬头看了南穆辞一眼,触及到她眸中的冷意后慌忙低头应道:“是,属下明白。”

“下去吧。”南穆辞漫不经心地示意他退下,淡红色的唇瓣勾勒出莫名的浅笑。

华裳郡主顾潇画……虽是一介女子,如今智谋却丝毫不逊于他人,曾经那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么?

且让他看看,是泠骁的执着更胜一筹还是她的心机取胜的机会更大呢?

南穆辞微微垂下眸,他看着腰间刻了“画”字的玉佩,纤长的眼睫掩去了眸中闪过的一丝期待。

十日紧张的封城令终是在人心溃散之前被下令解除,守城的士兵很高兴,城内的百姓很高兴,自然,顾潇画也很高兴,只有泠骁大人很不高兴。

封城令解除的前三日晚,接到三十座城池皆是“寻找无果”消息的泠骁先是在屋顶上看了大半夜的星星,思来想去犹豫许久,终还是咬着牙敲响了南穆辞的房门:“王爷。”

也不过话音刚落,那本是黑沉一片的屋子便突然亮起了忽明忽暗的烛光,屋内一阵清澈的轻笑声传出,泠骁在屋外只听得南穆辞懒懒开口道:“终于肯来了?看来今夜星辰甚好,本王等了你大半夜。”

泠骁面色一黑,一声不响的推门进入。

屋内燃起的暖炉淡香袅袅,一身月白里衣的穆王爷支着下巴靠在桌前,黑色眼瞳光芒点点,唇边依旧是盈盈的优雅浅笑。看到泠骁面色不善的模样,南穆辞弯了弯唇,似是心情极好:“如何,可是想通了?”

泠骁一身凉意地杵在他眼前,默了半晌后才硬邦邦道:“她在入华裳宫前便易了容,这是臣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唔,”南穆辞很给面子的点头称赞,“真是妙哉,如此看来,泠大人还是反应不慢的。”

泠骁明显的被这话一噎。

这好了,王爷从没有夸人的习惯,如今连“妙哉”这种又酸又俗的话都说出来了,合着是暗地里讽刺他反应忒慢。泠骁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着实是没法对南穆辞这话做出回答。如今这样的局面完是他一人造成,王爷提醒过他,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太过自负。

泠骁如今不过二十有二,他虽是骄傲,但却并非固执心高气傲之人。沉默半晌,泠骁黯然低叹:“是臣低估了她,想不到她一个女子,竟会有如此深的心机。只是臣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既已被封为郡主,为何还要选择易容?”

南穆辞闲闲地吹吹烛光,烛光突然受到微风的侵袭,本就轻颤的火焰几乎跳跃起来。两人的身影在这跃动的烛火中不甚清晰,南穆辞挑唇看着映在墙壁上不住颤动的影子,神色竟似是有些无奈:“骁,你明白你太过自负自然是好事,但有些事情你还并未看透本质。华裳郡主父为楚王,无论北月帝给她的封号有多么光荣,帝王之心也必定会对她有所芥蒂,本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封这个郡主,但本王却知道,她在封郡主前便早已想到这离开的一天,若是不给自己留些退路,这深宫她自会尸骨无存。”

泠骁将这一番话在心下细细咀嚼一番,良久他微微躬身,言行间尽是拜服:“王爷,臣明白了。只是,华裳郡主,您便打算这样放过她?”

南穆辞摇摇头,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玉佩,他笑的高深莫测:“本王说过要暂且保住她,可惜有缘人自会有相逢的一天,届时她逃脱不了。这里的事先交给其他人,你我明日亲自去璟和商议国事。”

泠骁抿了抿唇,低首应道:“臣领命。”

明白自己已没有机会寻到顾潇画的泠骁退到房外,他轻轻关上门,在冬日的寒风中站得笔直。他久久的注视着眼前厚重的雕花木门,似是要透过这块门板看清房中的一切。凉彻刺骨的寒风吹拂到脸颊上,有种难以忍受的疼痛,泠骁站了许久,而后他轻叹了口气,转身提步离开。

房内蓦然注视着轻颤烛火的南穆辞听着门外窸窣的脚步声,垂眸浅浅一笑。唔……他要怎么做呢?若是真遇到了那个小丫头,他要以何种表情面对她呢?

房内南穆辞坐在桌前发呆,房外泠骁已派出人手赶去各个城池传递解除封城令的消息。

三十座城池虽是路途遥远,但也不过是三日,北月大大小小的城池便允许畅行。

北月长宁三十八年,北月政变,穆王南穆辞整顿皇室,望真正铸造一个长久安宁的国家。

古往今来也不过是如此,百姓所求的唯有平安二字,那个位置让谁来坐,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能够存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而身在郊外终于等到封城令解除的华裳郡主顾潇画,虽说欣喜能够自由出入,但她心下实在还是有些黯然。许是离宫时太过匆忙,等她远远出了宫,她才恍然发觉母亲留给她的玉佩不见了。那块玉佩她自小带在身上,于她来说,那是一件承载着思念与爱护的东西,如今这一丢失,她起初竟是差点失了理智。

还好宛月及时拉住了她,不然,她必会为此不顾一切的回到宫中,然后再次失去自由。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她多年来打点的一切,便就是白费。

若非是玉佩突然丢失,她与宛月早该离开皇城的,如今她与宛月仍留在皇城郊外,也只是因为她对那块玉佩还存在不舍。她已经沿着出宫时的道路多次寻找无果,既是如此,那玉佩怕是落在了密道之中。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北月皇宫,即使她再不想离开,如今也要强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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