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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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撒盐纷纷,北风凛冽卷着寒气疯狂拍打着木窗,吱呀作响,那风声像是一声一声低泣,声声入耳。残烛摇曳着微弱的光,拼命挣扎着身子,左右摇摆不定。

“孩子……我的孩子……”

半旧的漆刻锦榻上躺着赵氏,往日里华贵的面容憔悴不已,卸了浓妆,也卸了一身风华,细碎的声音从朱唇中渐渐溢出,她紧皱着眉头,任谁都看出她睡得不安稳。

“孩子!”

忽的她睁开了眸子,坐起身子,却因为小腹疼痛面色又白了几分,不得已缓了下身子,又躺了下去,柔荑不自觉覆上小腹,倏尔瞳孔紧缩,像是层层叠叠的云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来,一瞬间她的山河破碎,直至幻灭,柔荑蓦地攥紧,贝齿紧咬着唇瓣,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我的孩子……”

“没了……”

痛苦的呜咽声从她的喉咙处传出,她紧闭上双眼双手拂上面容,泪水不入玉枕内,只滑落至锦被,没了印迹。

李沅辰宫墙边上伸出的枝桠绽放出点点梅花,可仍然有些许枯槁的枝头上,无半点花的痕迹,这样景致映衬下,巍巍帝阙,玮烨宫室,也是那样寥寥死寂。

她的锦乐宫外似乎也难逃一劫的在这沆砀漫漫的大雪中失了春日里争奇斗艳的景象。

殿门大开着,寒彻的风散乱了纱缟,只见殿内的女子失了风华之时的容貌,和少年时银铃般的笑声,留下的只是被岁月慢慢拖的心,和痛苦的神情,那是,一位贤妃,而这里再不是贤妃所居的华丽宫殿,只是一场由甜变苦的噩梦……

缓缓至前,不曾言语,她呓语不断,只是默不作声的替她擦去眼泪,轻抚着她的肩道,“孩子……还会有的,伤了自己,孩子也不会回来的。”

心里的悲愤似乎更加浓郁,同时伴着苦涩的愧疚,和帝王不该有的,温柔的心。

贤妃,“郎君,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在她的腹中数月,听她温柔细语,受他贴腹抚摸,前一刻她还在绣着衣裳盼着他出生,下一秒就因故逝去,那么软那般嫩的骨肉,活生生从她身上舍去。

她怨啊,她恨啊。滔天的恨意从她心中迸溅而出,哪怕是下了地狱恶鬼,也得因她的恣睢狰狞而却步,可惜那一声声呜咽换不来她腹中安好。

满天红纱在殿内飞舞,珠帘碰撞作响,她直起身覆上他的肩,就这样看着他,还是那眉目,眸子里盛满温柔与痛苦,却暖不了她半分恨彻骨。

“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不会死”

“她们一定是嫉妒我了,嫉妒我得你恩宠,步步高升,她们怨我,所以才会害了我的孩子,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无故小产?”

“是她们害的!”

她狰狞了面容,厉声喝向他,一声大过一声,仿佛如此内心的恨意才可宣泄而出。

“我的孩子啊……”

她攥紧锦被,想要大声咆哮,她半生顺遂,却独在这里跌了一遭,这一遭,去了她一半的命。

帝李沅辰殊不知,自幼平安顺遂的登上帝位,却比经历风雨所面对的多上很多,一个真正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子,在这权利争斗下,用她的心封住了别人争宠的机会,也给自己带来了诸多不幸,这是这个皇位给我们带来的不幸。

当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把她带到这纷争里来,无论是自己还是她。

幼时曾见宫中诸多女子死于宫中姬妾争斗怨恨,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让自己敞开心扉接近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值得守护一生一世的女子,而他者,不是权衡利弊牵绊也就只剩下家世的权位令人猜忌,只有她不同,她不同。

初见她时,在那棵桃树下,红袖翩翩起舞,笑靥倾城,后来才得知她的身世,便发誓即便作为一个帝王不能有这样的一段情,也要守护她一世不受宫中尘世尔虞我诈纷扰,就这样相爱也很好。

言语中捎参沙哑倦怠,对她的愧疚,无时无刻不如锋芒针刺入心,寒风侵骨。她们是嫉妒你,可是我从来没有觉得做错过,只是我不止是你的夫君,而是这天下的主君,我不能尽自己的权利保护你,是我作为你夫君的失职……

双瞳泪光点点停在眼中,不曾流下,只得把万千的爱藏在心里,无助的撕语。“你能理解我吗?”

此时那个韶光正好的模样,那个眉间灵动的女子的影子在眼前出现,与如今的云泥之别,似乎衬托出了这巍巍帝阙的风起天阑,却是最深的伤害。

贤妃寒彻的风肆无忌惮地穿过她心底那一大块漏洞,锦乐,锦乐,锦荣安乐,倒像是个笑话,那肆虐的阴谋算计正向她袭来,锦官城里的绣娘呀,为他人做嫁人裳的绣娘,平白承了冠宠无双的恩泽,却也招了别人的怨,九重翻覆,风云一触即发,是她心底的恶,佛都化不了的孽。

“沅郎,我好恨哪!”

抽泣着这一句言罢,匆匆对上他眉眼,满目痛楚,心尖的酸涩直往上溢,急忙忙覆上他的掌,倒在人怀,添了些许狼狈。

“妾不是怪你,妾只是痛心我们的孩子,被奸人所害,他还未出生,看一眼这人世,是妾的错啊。”

言语间更是痛苦流泣,不止为了丧子之痛,却也为了自己的身不由己。

这一遭下来,她终是悟了,这九重不是那年桃花纷飞的锦官城,它吃人骨吞人肉,还要生生磨掉人的性子,她比不过,她争不过。

那些个女人啊,都是披了艳皮的恶灵,她唯一可以倚靠的就是眼前这人,滔天的恨也得咽下。

李沅辰自始至终为这天下牵绊,也许比起其他皇弟,确实……是失去太多了……或许母后也念着父皇对她的那点情分吧,可惜……她却是忍着眼泪,坐上太后,除了权利,再无其他。这偌大的后宫,好像一个花樽,所有的花,绽放或凋零,都是为了赏花人的得到赏花人的垂青罢了。

但愿她在心上人不在的日子里,也能过得很快乐吧,嫁给爱的人不是错,唯一就错在她爱的人,是这样一个活在勾心斗角,风云突变的帝王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可在争宠的女子眼中,只有这至尊之位给予她们的权利,而为这权利,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任何人。

双手颤抖着,把她紧紧拥入怀里,那样的温度,和当初一样,从未变过,或许是她用她的双手织就了这份情意。

她那么纯良,又怎么能保护的了自己和孩子……。

声音似乎比以往更加沉稳平静,只是多了几分与她人相处时没有的柔情。“你放心。不管是谁。我都会让她为你和孩子,付出应有的代价!哪怕……是皇后”

莹莹的泪珠轻柔的爬墙她的发,阖眸而泣。

相信我,好吗?

贤妃一句轻柔呢喃扣开她的心弦,宝髻浸珠泪,滴滴落卿心。还是江南三月烟花雨里的女子,和她爱的公子,风停了,满天肃白徐徐散漫开来,她还能说什么,这怨意全化在他的浓情里,不忍他难做,不忍无故丧子,种种纠结酸涩在阖眸的一瞬间的化成泪两行。

“沅郎,如果……”

“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倏尔周身失了力气,她径直倒在了榻上,头顶是锦绣华纹,刻着赵氏的富贵荣华,跌宕在风月里染了尘埃,牗外还是那寒意一点一点渗入人骨髓,静寂的冷。

“我信你。”

用尽全身力气才抛出这一句,旧日欢好恩爱,耳鬓厮磨,一一划过眼前,嘴角留一抹苦笑,隔了万重山的涩。

黑衣人,宫墙下,亥时一身黑衣,黑巾裹面,负手而立,主子礼待下人,对自己更是有恩,为主尽忠效力在所不辞。

“大人,人已带到。”

转身,黑夜里只路,只露着眼睛看人。俊俏模样,看去算是伶俐。

开门见山,递去小瓷瓶,“你家是锦官城,又是贤妃宫里的?你靠的近,贤妃日常用什么,吃什么,你都有所了解,聪明些,不会亏待了你。”

“听说你父亲曾为锦官城长史做事,因犯事受到刑罚,打残落了病根,长年累月忍受煎熬。哥哥前线诈死,掩人耳目,逃回乡里,这罪诛九族都无妨。”

“你父亲是被冤枉,长史之事会再查明。如今已请了锦官城最好的大夫为你父亲治病,你哥哥也都妥当,家中皆好。你一个小小宫女在贤妃那里可得不到这么多。”

“今夜未见过任何人,否则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家人。”

贤妃婢,锦乐宫,亥时吴侬软语的调儿还没有停歇只是烟波绿柳换了几番,柳树下温一壶茶煮一盏酒瞧着过境的南风十里不过痴梦。那一城的繁华风月和戏子花魁的缠绵多情犹历历在目。望着锦乐宫的匾额,我心中自是有一番挣扎。

“无情最是帝王家,今朝您失了宠,便别怪了我。”

远远的朝着殿前叩了三个头,眼中越发坚定,爹爹,哥哥,有那位大人物帮忙,日后你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女儿死不足惜。

轻轻走入贤妃的寝宫,对一切的熟悉让我熟门熟路。未惊醒门口熟睡的婢女,望了一眼榻上之人。

蹑手蹑脚的将人给的药扔在了香炉之中,匆忙之下却落下了一支宫中贵人特有的金钗却浑然不觉。按着那人的指示有意的留下锦官城主子家家传的玉佩。

慌张离去。天明还不知会如何。

黑衣人,宫女厢房,亥时心记主子话语,“事成与否皆杀之。”“感染难治之症,宫人斜多一人又何妨。”

查明锦乐宫宫人住所及当值安排,隔日夜里趁着当值交接,屋内人走开,她正回来。将木桌上换上尚宫局还未来得及处理掉的茶具,上一个用的人或许已在宫人斜遭鸟虫雕琢。

露着眸子,她应认出来。“这是赏你的。你的一切用具,皆会照着宫女规格换新,但材质是上好材质。金银之物多了,免得叫人闲话,以后总有赏你的时候。”

贤妃婢,宫女厢房,亥时红木窗棂的镂空雕花木格子透露着流年岁月的沧桑,远处深深的一抹黑色低低的盘算在九重天的上空。细小的灰尘在微微摇曳的光影里沉浮翻转,回到房中的自己总算是安了心。

只等天明。该了结了。

窗口跳进一人,惊了自己箭在弦上的心。

闻人语,慌忙接过桌上的用具。

“谢您赏赐”

“奴婢自当尽心为您服务。”

端起桌上的茶杯,装满水满饮此杯。

明贤妃,赵婉,锦乐宫正殿,子时末无所事事,倒是有一点不同,便是今儿身子乏重,只消是累了些。入了夜,窗边儿的小塌上,本是想支起窗来,去凑凑月光的美,手刚搭了边儿,无力蔓上了手腕,连带这头也有些昏沉,顺着躺在了塌上,前事像那跑马灯一般,估摸着这回,应是要登去极乐吧,就是这般,一睡不醒。明祯七年七月初四子时末,明贤妃暴毙。帝王哀之,举国哀悼,以贵妃之礼葬之,追封其为宛纯贵妃。

明贤妃其人,李赵氏,锦官城人士,久避世俗,不谙人事,绣艺极佳,因其所绣服饰,进献入宫,初时多被人害,夜里湖畔闲语,被帝听见,知其生性,不娇柔做作,多予怜爱。

她是锦官城里做嫁衣的绣娘,手执一针一线,便是她的山河万安,直至见到那抹明黄身影,落了心,也伤了一生。

锦乐二字,是他赐予的荣华,亦是他递上的穿肠毒药。她从来都是在风口浪尖上,却坚守着自己的固执和善良,满心里都是那个宠着自己的君王。桃花雨下,窈窕淑女,是她留给他最后的怀念。她终是被那阴谋算计吞噬,香炉袅袅,女儿香,一睡不醒,至远方。可惜她的远方,无他,亦无他们的孩子。

“听说那人死的模样和睡着了一般无二。”

“听说陛下为了她,取消了今年的选秀。”

她终是活在了别人的言语里,成了史册上轻描淡写的一笔。

她是明贤妃,是锦官城里做嫁衣的绣娘,亦是锦乐宫冠宠无双的赵氏。娉曦贵妃,穆含凝,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瓷杯,细腻的手感极佳,漫不经心的瞥着报信的人,柔荑挥了挥,指着某处看也不看,询问着身边的婢女。

“贤妃的后事如何了?”

“贵妃之礼?宛纯贵妃?抬举她了。”

眯了眯凤眸,我想是有些气恼了,玉指抵唇思索半分,皓腕托颐嗤笑。

“如此也罢了,合宫之中,同龄人再无人会威胁到我的孩儿。”

拢平了裙摆上的褶,轻蔑的音儿带着她穆家的傲。

“吩咐下去,她的后事”

“定要好好操办。终身难忘。”

她眼里温柔缱绻的意味倾国的颜色,衣袂在和风微醺下轻荡翩飞。

沁美人,虞睆,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卧榻之上,忽听婢子来报,言那宠冠六宫的贤妃自缢了,手中书籍落下,口中喃喃自语

“她死了吗?他该伤心吧。如此倒是妙极,我要他也尝尝这心死滋味。”

又听婢子道那女子被册了宛纯贵妃,这葬礼啊,由咋们贵妃娘娘操办。不经轻笑出声

“走,咋们去贵主子那看看热闹。”

娉曦贵妃,穆含凝,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凝儿终究回不去了。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帝王恩宠,说到底只是一瞬。想起她姿态万千,滴露芳华,洇透湿飞檐胭脂色,淡红滋,艳金丝,人面桃枝,物什没苛责,香奁未尽。眉目清澈。

“既是贤妃生前无所求,珍贵珠宝倒也不配。”

“她不喜金银俗气,本宫却偏要让她永世有金银相陪。”

“倒是可配她卑贱的身份。”

门外人唱礼声声入耳,沁美人虞氏请见。允。

“传”

这怕是知道了贤妃死后追封贵妃之事的人吧。

莲步轻移,敛裙端坐,凝儿的心思。

不易猜,也绝不容人猜。

沁美人,虞睆,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殿上那如花的美人安坐,遥记那初入宫闱之际,听闻这贵妃也是个极为得宠的人儿,如今也罢,至少她还有权谋在手,而我连一个女儿都未曾保住。

“虞氏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见殿上之人,神色自若,观不出半点不欢,可在那殿外听见的话语。心中思量静待殿上之人言语。

娉曦贵妃,穆含凝,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拥落雁之貌,享和亲荣华。

人人皆说,贵妃伟大,维护大唐与天竺和平。

可凝儿的怨,何人解读。

她现在佩的,是华贵的金钗,她现在穿的,是九五为她定制的红衣如画。

华鬘里堆满的是七尾凤钗镶烧金花钿,压她云鬓不觉重,因为这是九五赐她的荣耀。

如今也唯有她。无人争宠。

眄一盏茶香尽消散,红烛摇曳莲香馥馥,免了人礼。

“今日沁美人倒是稀客”

“无事不登三宝殿,柱国的千金,意欲何为?”

沁美人,虞睆,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轻抿一口清茶。

“娘娘这话说的,娘娘是我们这清宁宫的主位,妾身居这清华还多蒙娘娘照料。如今这贤妃之死闹得宫闱人心惶惶,妾身一向独居惯了,如今想求娘娘照拂一二。”

言罢,俯身而跪,静待佳人言语。

娉曦贵妃,穆含凝,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和亲宫轿上彩铃作响,彰显她的风光。

可风光埋没在了宫闱深处,繁华过后是落寞孤寂,是哀怨无处诉。

有人作伴对凝儿而言终究是好事。

“妹妹说笑了,若妹妹愿来”

“主殿的大门为美人常开。”

凉风乍起,碎玉飘零,这般飞花疏影的春色,怕是再无。

风映了眉间三分风月,揽了叠袖,迎一盏风骨。

可这深宫险恶,人心变换让凝儿吃了诸多的苦!

当年许我的戏言,是误。

“本宫受皇上之托打理贤妃后事可难在。”

“本宫终究非唐人,习俗不同,到底有些不明之处。”

“美人可否告诉本宫,贤妃的后事,该如何打理?”

沁美人,虞睆,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入宫数载,虽无意争宠,但这后宫的权谋啊岂是你想躲便能躲的。想当初,虽是养女却得父兄喜爱,自幼无忧,谁曾想如今的我也变得如此。

“娘娘这话说的,不瞒娘娘说宫闱中看贤妃的人儿多的是,但看娘娘的啊更多,如今陛下将这事交于娘娘又何曾不是试探。这贤妃毕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如今娘娘就该好好的办这事,让人寻不得一丝错处,娘娘觉的呢?”

娉曦贵妃,穆含凝,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都说这凤冠与红袍是世上最美,金步摇红鸾凤,夫君眉目间溺人的深情,与最爱的人白头偕老,神仙眷侣的日子,没有哪个女儿不渴望。

愿情不悔,美扫蛾眉。韶光温润了华年,嗤笑那未入土之人的春秋大梦。

本想着看那美人是否真的意欲为我出力,却四两拨千斤的回了来。

“妹妹好生聪慧。”

广袖横移将桌上物一扫而光,瓷器落地清脆声响激起凝儿心中的愤怒。

“可本宫”

“偏不愿如此。”

“她只是锦官城的绣娘,不配本宫尽心如此!”

理了理裙褶,望着那有些惶恐的人。

“可曾经帝君心尖宠,你说的也对”

“如何才能让人找不出错处呢?”

“这个万全之策,本宫交由你去想。”

沁美人,虞睆,清宁宫,七月初四,午时。

见那殿上之人又将这难缠的问题扔了回来,不经叹了口气。清抿那清宁之茶思量半刻

“妾身倒有一法子,妾身初来时在殿外听见娘娘想用金银为那贤妃送葬,这金银啊向来是喜人之物,世人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娘娘便去到陛下那儿说希望多陪些金银,希望在地府能有些钱财打点那些小鬼。娘娘您觉得呢?”

娉曦贵妃,穆含凝,清宁宫,午时。

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

鬓边钗垂金留银,彰显的是贵妃风华。可若是以金银下葬,可非是惹人清梦?

“很好。此计甚好”

“本宫要让她永世如在囹圄中。”

我挑了远山绵亘蜿蜒着的风姿,是我付了半生韶华,赌上一世的荣昌富贵。

“此事本宫会亲去与陛下商议”

“本宫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故人胡不归,负我白头青眉。

沁美人见所言被贵主子所纳,心中思愁少了半分。见殿上之人有了思量,也便不再多言。

“既如此,妾身便先行退下了。愿娘娘得偿所愿。”

孝元皇后,徐瀛台,明祯八年七月初八,卯时

前些日子奶娘来报五子食欲不善,而今了了宫中杂事,才想起这厢,忙遣了婢子去询问,却回道,人去屋空,心里陡然一惊,忙派了几波人前去寻找,端了茶盏泼醒那酣睡的奶娘,心下思绪不安,只命人拖出去乱杖打死。

良久,有侍卫抱人回,浑身湿漉漉一片,霎时间苍白了脸色,急忙扑了上去将人护在怀中。

“快!传太医!”厉声喝向婢子,又满脸痛色,看着怀中之人。

“怀思,你睁开眼看看母后,乖,别睡。”

耳畔是那侍卫,“臣去晚了一步,殿下……早已没了气息,娘娘节哀。”

“不,本宫不信,本宫盼来盼去才盼来的孩子,不可能,是谁要害他!是谁!”

“本宫一定把那人揪出来!”

帘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落在她眼里,全失了颜色,就呆愣愣瘫在地上,一直言道,“本宫不信,怀儿不会死的,不会,他还那么小,本宫不信,本宫不信……”

某宫女,御花园某角落,七月初七戌时

连日里下了好几场雨,像是为那死去的贤妃哀悼,帝王一哀,天下泣之,连这阖宫也多了波谲。

我扫着这御花园残花零落枝头,细数心酸。叹了叹气,和身旁人言道,“这宫里,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可不是,那天夜里恰好我守夜,就看见一身影往如绘来,当时瞧着不清,如今细想倒像是太子。”

那人回应道。

我本意原不是如此,却也被她勾起了兴趣。

“此话怎讲?”

“早就听人说,太子和那县主纠缠不清,没想到竟敢来如绘宫找人。”

“人家是表兄妹,有何不可?”

“这民间都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你看看他们,这话可不是我说啊,大家都在说,听说县主原是个好的,结果入了宫,与太子相处,勾了太子心思去,两个人早已私结终身了。”

“此话当真?县主不是还小……”

我惊呼出声,随即意识过来,“不管真假如何,快别说了,咱们那,议论不得,小心得罪了大人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他们一个儿腌臜事,还说不得了。”

我一听连忙捂住她唇,“慎言哪,快走快走”扯了扫帚同她赶紧离去。

贵妃宫女,清宁宫,七月初十卯时

五更起身当值,靠墙蹲地趁人不注意眯了会睡个回笼觉。不似屋里头华衿软玉温香做主子的摆设,一夜好梦也且睡得安稳。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她们如何能体会我们的苦寂清冷。

方梦到家乡,梦到爷娘,一人唤醒我。“你怎么当值的时候睡着了?被人看见了会挨罚的。”

“我陪你会吧,跟你讲个东西,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我也是前几日听她们讲的。”

“太子和县主私生情愫,纠缠不清,如今两人怕是定了终身,听说有天太子夜里还去如绘宫找县主,你说大晚上他们孤男寡女干了什么?”

“别看县主还小,本事可大着呢,太子也是糊涂。”

“唉,我还指望着哪日太子能瞧上我,做个丫头侍妾也好,吃穿不用愁,偏偏叫那县主勾了魂去。”

“你说说,圣上会不会……”

叽叽喳喳一口千言比庭院的麻雀都要烦人百倍,使了神色,令她住口。

“太子县主也是你可妄议?不怕贵妃里头醒了听到发落你去浣洗局。”

“太子也好,县主也好,我们下人能做的就是侍奉好主子,瞧着时间贵妃也快醒了,你去收拾收拾,门前侯着。”

昭和圣尊镇国公主纳兰曦墨晨起,初醒,巧有伊人梳妆,镜中美人折纤腰似莲步,皓腕于白玉珍珠,荑葇执空幽兰团扇。

腰身着一袭掐花檀色拽地海石榴裙,头上瑶台髻斜插流苏步摇,腰佩珊瑚饰,白珍珠交玉体,莲踏云尖凤头履,体香飘飘似空幽,百蝶随香走,石裙何飘飘,轻衣随风远,顾盼望神采,长叹气若兰。

面如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点朱唇,画黛眉,眉间花钿,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眉似月弯一颦一笑胜比褒姒,抬眸望向媵,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诺音,

胭脂,本宫近来桃花酿可否还有些?

媵,是,随后便呈上。

稍后饮酒,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晕晕如娇靥。

春晨,帘内伸出玉手。

唤婢女前来梳妆,不一会镜内映出女子面容。

朱唇不点自红,肤如凝脂。

踏宫鞋。唤婢女苓岚前来说到

随本宫出去转转吧

长潇起榻,玉手摩擦着软榻上的余温。仿佛龙息犹存喏。回想昨日与圣上的翻云覆雨,心中便越发得意。

唤来婢女罂夙,青丝绾为朝云近香簪,斜插银钗镶嵌蓝田玉,几朵珠花。一袭竹青色明月纹罗裙。

莲步移至御园。

七月流火,天朗气清,袅娜珊珊,芙蓉清水,驻足而望,流莺徘徊,非困于四方天地,欲踏风而行,然万古千秋,玉漏迢迢,芙蓉满池,九州之大,万物之奇殊,不可览也,深以为憾,命随珠取琴一奏,垂眸拨弦间狂风怒号野马脱缰,千军万马敌阵前,秋意瑟瑟血渐三尺,尽是将领的忠肝义胆,老马识途归田卸甲,铁马冰河不曾如梦,春花秋月,落多少?往事不曾了,悲戚深深,凝神许久,俏丽佳色入眼帘,却恼她扰人清暇。

宋淮东方破晓,伊人起榻,唤婢进殿,梳妆更衣。青丝自绾小髻,着一袭月白宫裙,踏平头履,哼着小调,略施些粉黛。早膳毕,阳光暖暖,照进人心,携婢出府,入宫赏景

至御花园,清风徐徐,吹扶起轻纱,心舒,吹开了轻莎,瞧见了娇中伊人,明眸皓齿,清秀端庄,面额苍白,纤腰之羸弱,脉脉眸中泪,手执空幽扇,柳眉弯似月,嘴角轻勾,若影若显,勾魂摄魄

须欲,伸出素手,抬了抬,媵蔓停<轻言,似乎生怕惹恼了娇中伊人

玉足轻点,宛如蝴蝶轻吻。

瞧见远方佳人,垂眸,斜倾石椅,手执空幽团扇,扶螓首,不语

倾如沫还未走至御苑,便见到贵嫔。

身边婢女,悦颖道:娘娘,不如我们先回去吧!那位,得罪了那一位贵嫔,我们可承受不起啊!那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美眸轻瞪,小声呵斥道:愚蠢,你当真以为那位贵嫔没看见我们吗?这是等着我们去呢!若不过去,那才是真的得罪了那位,你刚进宫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婢女,悦颖道:是,娘娘。奴婢一定多加小心。

道:走吧

惊鸿一手拨弦三两,葇荑抚彩凤翱翔九天,百鸟群绕,眉目舒展,笑颜顿生“浊目不足观瑶琴矣”,挥赤红广袖,俄而有婢抱琴而下。掩唇哂笑“巧就巧在碰着了这些人。”

执盏轻呷,涓涓入喉“真当好茶!”

几滴茶水落葱根,晶莹剔透,似是喃喃,“妾身未曾想到公主至此,怕是献丑”

宋淮品一世流年,醉一曲笙歌。望一眼浮华,念一人倾城。苦笑,也不知他如何了?缓步至,看那桃花盛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甚是娇俏。闻音移步,见人止步,行礼请安,礼数周全,予君安,持礼不动,静候。

长潇玉手扶着婢女鎏月,步步聘聘婷婷,端庄贤淑。鎏月凑过身子,素手遮掩着脸,轻言细语,小主,前面是前阵子得宠的凤灵妃喏。

我细听,自然是心生好奇便走去。

“参见娘娘啊。”也没有听她回答便起了身子。

哦?不知为何贵嫔于妃瞧见了本宫反而不行礼?他日诺是贵妃岂不后宫成了你们的天下?<凌曼,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瞧见了春色盛开娇花甚好,便摘下一朵把玩

美眸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面如雪,微风拂过春花,惹的美人的步摇甚是好看,泠泠作响

罢了起来身罢,本宫本就不是莽夫之后自然不会追究,音落,独椅长石,繁花落尽成尘,媚眼似笑非笑,知觉身后似有烟霞轻拢,

各位小主请落座罢,媵曼,镇国公主赏赐的桃花酿,不知小主可愿品尝一二?故意将赏赐二字语调加重,语罢退后。

安如妃倾如沫,妾身给各位高位请安。

闻得高位那声,身旁婢女连忙前来搀扶,芊芊素手搭着婢女的手。

被婢女扶至一旁,在前方亭子落座。闻得那高位之言,

心里微烦,却不敢显露。这宫里,这等事情多了去了。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长潇伸出了芊芊玉手扶了扶青丝上钗子,又听到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排斥。那位公主可当真是不知辈分啊。

听她说了让众人坐,还说了那声赏赐时,我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动了在座人的心弦,呵~也顾不得调侃那凤灵妃了,在座的人,最好也长点心思。

却又不想细细说明:“哎呀,原来是宫外的圣尊镇国公主纳兰曦墨啊,我还因为是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宫女呢。”

装做是真的没有认出来那公主,又把那个“宫外”两个字语调加重。

才慢慢的俯身,对她请安“参见公主喏,公主啊,听说最近驸马又纳了几小妾了呢,难道要一些小妾来为你们公主府传宗接代吗?不是嫔妾说了,这世人啊,都知道公主是不能生育的了,您还不如早些和皇上坦白,虽然说您现在不得宠,但嫔妾可以为你在皇上面前说说情啊。说不定皇上一怜悯你,就赏赐你了许多珠宝。这样啊,即使你无才,文识浅薄,没有后代撑腰,也有财产度过一世了嘛。”

说了一番话,觉得渴了,便喝了口茶解解渴嘛。

惊鸿芙蓉乡里泛金波,亭亭立起,蝉翼轻凊迎风飘逸,金凤欲飞,鸦睫轻颤,嗤“果然蠢货”若为此故,贫贱貌美宫女满春殿,人皆欲攀青云梯,获富贵。

向前袅娜珊珊,抵人前,似毒蛇般至人耳畔,亲昵似情人,轻吐几字,显笑靥“不若如此,你便只是一个妃罢”

宋淮梨音入耳,缓缓起身,见着高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还是莫去叨扰,若深陷其中,或是引得谁记恨也不知,到底是没这胆儿。落座,执杯轻酌,静观

佳人弹琴甚是好听,瞧着佳人心中感叹冰肌自是生来瘦,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在宫中自是缺少如此女子,<媚眼瞟向贵嫔,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若是让其她卑贱的婢知晓岂不乱了本宫的心绪?,<掩面嗤笑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不如让贵嫔与妃琴舞合一曲如何?<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又听闻贵嫔此言变嗤笑到本宫未曾有驸马,难道贵嫔痴傻了不成?

端冷水,从头泼下脚,小主可清醒了些?

长潇那冷水泼下了身子,愤气愈来愈燃。不过出身乃富贵祥和世家,修养亦是上好,便不发火了。

扶着婢女到一旁的阁楼换了身桃红色明月纹罗裙。

出来还是那样的端庄贤淑,笑言“公主,嫔妾刚才以为有个泼辣的野丫头泼了嫔妾一身,但是嫔妾没有看清楚是何人呢,可见她有多泼辣粗鲁呢,您是是吧,不过嫔妾修养极好,便不予追究了。”

重新坐下“还有呢,莫非是公主糊涂?您早有夫婿,虽然您的夫婿臭名昭著,相貌级丑,但是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嘛,您也不用如此激动,反驳。”

又品了口茶言“这场婚姻嘛,我们都明白公主您是身不由己,但是嘛……这可是皇上的赐婚啊,传了出去,可怕公主是要落了一个抗旨不尊的砍头罪名啊。”

也不管她刚才所说的要与凤灵妃合奏。

安如妃倾如沫看着那些高位,也不说话。玉手端着茶杯,饮茶。

到是一旁的婢女,悦颖看不下去小声道:小主,这些高位也怪可怜的。

闻言大惊道:闭嘴,想死么?

宋淮听了那奴婢一句高位可怜,苦笑不得,若高位可怜,那低位又是什么?不过是高位眼中的蝼蚁罢了,不过是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罢了,高位手中沾血的多了是了。微抿茶,静观。

惊鸿犹记豆蔻少女时,你我二人相扶相持,影影绰绰十六春,梦醒是眼前人。

低声一句“呵”,轻若鸿毛入泥,片刻了无声息,只余一片寂静,那满池的芙蓉水,金波粼,荡漾的是我一生的孤寂,此生或许无人懂我罢,乐时挑弦一两声,狠时舞低杨柳。四方宫闱,金缕为笼,歌乐成囚。

小主这可是九尾铁鞭,每根辫上便有铁刺,恐怕连将军都不承受的,闻言,媵执鞭狠狠的抽打到贵嫔身上,鞭尾用力,绽开血花朵朵,只听铁鞭破风,几个侍卫狠狠摁住贵嫔,

贵嫔莫脑子愚钝不是记错了?本宫豆蔻年华何来赐婚?说出去莫不是招人笑柄?要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怕是贵嫔的位置是保不了了吧?<柔桡轻曼,妩媚纤弱,笑看贵嫔承受九尾铁鞭之中,珉了口桃花酒,顾盼神飞,盛服浓妆韶颜雅容,

来人给小主在清醒清醒怕不知这宫中的规矩,不知何人在此喧嚷,<半响,血水染红了盛开的娇花,媵捏住贵嫔的下巴狠狠的掌掴,直到血肉模糊,

闻言妃媵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执起空幽团扇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本宫只是教育下刚进宫不知何为小主的乡下丫头,诺是这幅德行,哪天得罪了父皇,就算要了你的小命也不为过,音落,玉音缭绕,似天籁浅唱,媚眼看向妃,

妃便是妃,嫔便是嫔,媵曼,凤灵小主若是以后不好好管教低位,怕是会被欺辱呢,

曲调几分婉转,入眼的不过是狰狞脸面。鸦睫轻颤瞧着木桌上的茶杯出了神,发髻的玉簪和着光莹莹。她如何言语,有何意思,同我又有何干。

我瞧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真是极美。我南方女子,本就是温婉姑娘,像她这样娇纵的人,恃宠而骄罢了。我斗不过她,不过是她身后的人。重新启唇。

“指日可待。”

长潇被那个高位公主打得伤痕累累,暗道晦气。

接着有宫女来接我回宫,瞧我的这个样子是非要休养个三年五载了。

哎呦,一路上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惊鸿细数穗子金线纹理,水汽浸湿那轻似紫烟的二两薄纱,白鹭归州,云鹤携阖家归云,沙洲小雀咿呀吱调,竹柏伫灵雀三五成群,日暮西山夕阳西下,“多事之秋。”

宋淮听着几位高位东拉西扯,自己在这宫中也是,身不由己,

阳如当空,佳人散去。

独己自叹,众人笑颜却无言

已对,终究是是孤陋寡闻惯

了,独来独往罢了。

然罢,望那海棠,叹,喏,身子不适,见谅。言罢离开,回而用膳,

罢了,媵执手,抬眸回轿,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拆桐花烂漫,回宫一路百蝶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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