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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三十一、安慧大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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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章丹兄不愿多言,日后也莫要如此敷衍人才可。”胡霜笑着将沏好的碧萝春茶递过去,今日太阳过烈。而她刚才外头回来,白皙的脸颊处不自觉浮现俩抹绯红之晕,更衬其本才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艳色。

“岂会。”苏言抬头头来时,目光正好被一只飞在荷花蕊中的蜻蜓给吸引住了目光。

“胡公子,实不相瞒,我们家少爷这是犯了相思之症。那个就像是你们经常说的那句,叫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壮也看出了少爷最近几日的闷闷不乐,连想到前面好几次跑到茶馆二楼中的情形,方才猜测出来的。

“是吗,那真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能如此幸运得了章丹兄的爱慕。”脸上带着笑,手上沏茶的动作却略斜了斜,导致洒了几滴外出。

“没有,胡兄别听他瞎说。”话虽如此,可这主人的耳根子却是通红一片,在明显不过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日炎炎,柳条蔫蔫,芳草萋萋。

搁置了冰块的房间内凉丝丝的,几株半开墨荷搁置与白玉瓷瓶内,正散发着淡淡清雅幽香。无风自动的绣牡丹芍药丹红金丝画幔帘无风自动,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四围挂着朱红色短幔。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镶玉牙床前面放着一个镂空雕花的象牙脚凳。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窗棂外倒映折射进来的影影绰绰花影在地毡上移动,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内的香烟正袅袅不断的上升。

屋子里内伺候的人都已退下了,偌大奢华的室内只余二人。

“花奴可来了,本宫可是想念花奴许久了。”一座九扇夏日莲池鸳鸯戏水金色绣的屏风后,一容貌模糊虽看不真切。可依旧能从轮廓处细瞧其美艳的女子对着跪在屏风前的少年郎招手而过。

跪在屏风外的少年郎不是他人,正是何当离。

何当离紧抿了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神色冷漠,透着潇杀的疏离之意。双腿如灌了铅似的长在了身下的艳靡朱瑾花绣毯上。

“花奴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当上了这将军之位就有着敢同本宫叫板的本事了。”女人娇媚尖利的声音至屏风后传出。

“花奴不敢。”低暗的声线与之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氛围内听不真切,脊背挺直一如求她离去那时,自有一身傲骨。

“既是不敢,何不过来。”女人微微拔高音量,透着几许不容置喙命令的口吻。

“奴.....。”何当离的掌心在进来初便早已被自己抓破,刺骨的疼痛方才使她不至于慌乱了手脚。可那后背与鬓角的冷汗却实实在在的出买了她的内心的真实想法。

因为屏风外站着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她当年的恩人同时也是她伺候过的主子,今年三十有五的——安慧大长公主。

“过来。”安慧大长公主染着殷红豆蔻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而后细细的划过。在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细密而麻的血痕,宛如上好的绢面留下了朱砂倾洒,唯美而诡异。

“咯咯咯,几年不见,花奴生得倒是越发好看了,以后也不知便宜了谁家小子。”一句不知是嗤笑还是冷讽的话至那张娇艳红润的半启红唇中吐出。

时光好像总是会善待美人的,就连眼前的安慧大长公主一样。

自始至终,何当离都一言不发。唇瓣死抿着,任由浓稠的鲜血往下流动,滑过尖细的下巴,掩入深色衣襟,一日当年为了生存爬上床的那时卑微下贱。

康正十五年间,冬。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之大,就连冬日来得都比往年还早,视线随及之处皆是茫茫雪白一片。整个金陵城银装素裹,宛如冰雪砌就之城。

寒冬腊月的天,就连街道上走动的叫卖的行人小贩都不知少了多少。原本大开的店铺门若是有钱的便在门栏出加一毛毡帘子遮寒,次一点的则是几张竹编之席子,若是无的那只能将门扉合上,只露出一条小缝隙罢了。

等有客来在招呼着请人入内。

彼时十岁的何当离抖得混身哆嗦游走在无人的街头上,冻得发紫的胳膊不断相互磨/搓起热着,嘴里呼出的白气都带着刺骨寒意。脸上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纵横交加的伤口。有是被鞭子抽的,鞋子踩的,还有被棍子打的,全身上下竟是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甚至还有不少外翻泛着腐烂,所幸如今是冬日,无甚蚊虫感染寄生。

现如今的她整个人就像一只逮谁就咬谁的疯狗,就连这条巷子口年纪比她大的人都不敢惹这条疯狗。

谁知道疯狗会不会有疯病。

“冷....冷....好冷....。”龟缩在小小阴暗角落一角的何当离冷得直哆嗦,嘴唇和手都是青紫一片。天可怜见的大冬日都没有一件可御寒的衣物,脚上穿的还不知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不和时宜的草鞋。

油腻腻脏污爬满虱子满头的枯黄头发就随意的任由它凝结成团,置之不理。身上穿的满是血渍干了硬成块的衣服,那血不知经过了多久早已变得发黑发臭。任由留长不剪的指尖是她身上最有力的武器,可惜如今里面满是黑色脏泥,黑亮亮的泛着恶与污。

就连城东最爱吃腐肉的野狗和野猫都不愿靠近她,因为她那时饿狠发了魔怔。曾狠狠的咬死过一条年迈到老死的野狗,换来了她好几日的口粮,和一张舒服温暖的狗皮做暖。

若是这个冬日她在寻不到吃和住的地方,还有保暖的衣物。恐是在能以撑得过这寒冬腊月,成为万千冻死在街头巷尾的死尸无二。

茫茫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而落,不过许久就染白了她满头,洇湿了瘦弱的肩头。亦连睫毛上都结上了小小冰霜,整个人就像一只如雪雕漆而成的冰雪娃娃。

若是以前的她还有一件可遮风挡雨的破落屋子,那么现在的她已经是彻彻底底一无所有。始终都不敢靠近那处半分,唯恐担心被抓了回去。

可是她心里是高兴的,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哈哈哈,因为他们都死了,而只有她活了下来。说来又是可笑又是悲凉。

呼啸的寒风钻进她的满是污垢和泥土的脖子里,她整个人好像是没有知觉了一样,感受不到半点儿温度。甚至还大胆的伸出了手去抚摸和接住了从天空中飘零而落的雪花,将其大口大口的塞进了嘴巴里。

雪花虽又寒又冰还没有味道,可这漫天的白却成了她这冬日间唯一能食之物。她不知道往嘴里塞了多少,只觉得自己现在冷的不止是四肢就连身体里也发了寒,嘴唇和手都麻木了,冷得五脏六腑都要冻成一个咯嗒黏在了一起。

真好,她马上就要同这个肮脏的世界和肮脏的自己说再见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么的不甘心。

凭什么她就要马上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可那些人却依旧活得好好的!

小小的何当离冻得手脚发寒,紧紧的缩成一团。摄取着仅有的一点点儿温度,彻底失去知觉的她好像远远听见了有人在说话的声音,那么的细,那么的小。

飘忽不定的说着什么,可惜她都再也听不到了。

“爹爹,你说这人会不会死了啊。”随着父亲第一次来金陵的小小少年牵着父亲的手,拿棍子戳了戳睡在医馆床上的小女童。

“这么冷的天居然就睡在外面,都不怕发寒吃苦药的。”小少年被外头的寒风吹得吸了吸小鼻子,一张脸红通通的就像一颗小蟠桃,瞧着就可人,令人心生喜欢。

“不会,言言你放心就好,大夫说了开几贴药去去寒就行。下次可莫要甩开管家一个人跑这么远了,万一要是路上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年轻英俊的男人爱怜的摸了摸儿子虎头虎脑的脑袋。

又蹙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乞丐,罢了,既是如此。就当是给自己的儿子积一个善缘,若是大胆没死,说明此人命不该绝。

“爹爹先去交钱,等下若是那小姑娘醒了你就去喊其他人过来。”

“好,我知道了爹爹。”等着男人转身出去后,苏言便挣脱了鞋子上床,拿着胖嘟嘟,带着肉旋的小胖手开心的有一下没一下戳着何当离已经由紫青转白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何当离醒过来的适合久闻的没有闻到腐烂发臭与刺骨寒风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她以前只远远闻过。淡淡甜蜜香甜的糕点味道,许久未进食的肚子不合事实的叫了起来。

还未等她完全睁开眼的时候,耳边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下床的声音,伴随的还有越来越浓的糕点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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