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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赵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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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的第二天,我心虚地在狗剩儿家里吃早饭。

一大家子挤在一张桌子,挤都挤不开。

左看右看,一切正常,没什么不正常的事。狗不理还不停地给我夹鸭下水,说:“大牛哥,这个好吃呢。”

我都不敢正眼看她。

她突然问:“昨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时间静止了。似乎听到蚊子嗡嗡叫。

我:“什么都没干。”

无极叔:“又出去看月亮。”

狗不理:“啊,又出去偷偷看,我都不知道……我说的不是晚上,是傍晚,和我哥谈得那么开心,叫你们吃晚饭也不来。”

后怕……

我:“我们商量去省城投靠士族的事。”

狗不理:“什么投靠?”

我:“入士啊。就像赵阿荣,我们老见的那个猪肉荣,天天在村口逛的猪肉荣。知道最近一年他为什么不见了?去省城入士了。”

狗不理:“他去做太监了?”

我:“嗯。”

赵婶婶撇撇嘴:“丢死人了!村长家的孩子做什么不好,去做死太监!赵三爷怎么想的?让他儿子当太监。”

无极叔:“你懂什么?”

赵婶婶:“就你懂!你倒是懂什么?”

无极叔看了她一眼。

狗不理旁边的小弟狗腿儿——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咋咋呼呼地说:“姐姐,什么是太监啊?”

狗不理对他说:“这个……问这干什么,你想做啊?”

狗腿儿咬着手指,想了会说:“嗯,我也做。”

狗不理笑着问:“你为什么想做?”

狗腿儿挠着头:“嗯……这个嘛……名字好听。太监是做什么的?”

狗不理哈哈大笑:“哈哈。太监就是割了鸡鸡的人,你也割啊?”

狗腿儿大惊失色,捂着裤裆说:“我不要,我不要。”

我:“哪个大官不是这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狗不理冲我说:“那你也去做太监啊!”

我:“你以为这是谁想做就做成的吗?我想做也没人要啊。”

她哈哈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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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我和狗剩儿闲得无聊在村里瞎逛,遇上村里奶牛户赵二癞的大儿子赵大阔。

赵大阔家是奶牛户,我们是一个保甲。奶牛户算是比较好的户籍——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养奶牛的户籍嘛。

赵二癞的院子和奶牛场占了村子很大一块儿地。

奶牛场很宽阔,不过又臭又脏,几十头胖瘦不一的奶牛挤在一起,顶上是破草棚,地上是烂稀泥。

但他的家却相当阔绰,白瓦红墙、深围大院,在我们村仅次于地主家。

赵大阔看起来傻乎乎的,虽然常在一起玩,但我们从小没少捉弄他。

记得有一次,当时不到十岁的年纪,我们一群小孩从村西水坑抓了十几条小鱼,对赵大阔说:“你看我们抓了金鱼呢!你来跟我们换吧,一条金鱼换一碗牛奶!”

我指着水盆中的小草鱼说:“你看哦,金鱼。看着这小尾巴,小眼睛,小身板,这可是极品金鱼呢。”

赵大阔羡慕地瞪大眼睛:“是哦。”

于是我们去他家拿牛奶。我们把小鱼换完了牛奶,再偷偷把给他的小鱼偷出来,再换一次,最后喝得肚子圆滚滚的。而他还继续拿出牛奶,说:“喝吧,喝吧。”

他还特意把奶酪拿出来给狗不理吃。他嘿嘿傻笑着对她说:“小月妹子你尝尝,我娘做的。”

我都没吃过!我:“我也要吃。”

他此时却硬气起来,推着我:“你都没鱼了,一边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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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眼前的赵大阔也已经19岁,长得傻高傻壮,比我和狗剩儿都高半头——看来牛奶的营养确实很高啊。

他看到我俩,高兴地跑了过来,喊道:“大牛哥!狗剩儿哥!”

我只好和他挥挥手。

他却只盯着狗剩儿,注意力都在狗剩儿身上。

赵大阔:“嘿兄弟,我亲手做的奶酪怎么样啊?”

狗剩儿撇撇嘴:“又酸又臭!”

赵大阔:“那就对啦!奶酪就是这个样子,做了这么多年不会错了啦。要知道,一桶牛奶才能做一小盘奶酪哦。”

他继续说:“我还做了些干奶酪,你们尝尝!”

他从破兜里掏出一手捧小块白色干奶酪,递给我和狗剩儿。

我想说:“多脏啊我不吃。”

但我确实没吃过,于是接过,把一块干奶酪送进嘴里,咬了一下,酸酸甜甜,很有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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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远后,狗剩儿问我:“你觉得赵大阔咋样?”

我没好气地说:“干我屁事!”

他:“你给我参考下赵大阔做我妹夫行不行啊。”

我:“妈的干我屁事啊。”

他:“干不干你事,你自己说了算。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都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

他大声说:“打开窗户说亮话。你可以等,我妹妹也可以等,但等也是有限度的知道不?昨天是你二十岁生日,小月也已经十七岁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就想知道你现在想怎么做?”

我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他:“你就这么等下去?我以为你说得牛逼做得也牛逼,原来是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停了一会儿,说:“像你爹一样……”

时间停滞了好久,他重新开口:“想想猪肉荣,你以前还教他认字算术呢,我们还老是捉弄他,可人家已经去省城了!洛阳!”

我:“妈的,人和人能比吗?他是村长地主的儿子,我是屎户的儿子!能比吗?”

安静了好大一会儿。

狗剩儿:“娘让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来提亲?不能让女孩子家去你家提亲吧?”

我看着远方,说:“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县里玩。”

狗剩儿:“你又扯淡!”

我:“我们去买羊肉串,一人五串。羊肉串摊旁边有一对小夫妻,卖布头的,一天不开张,还被衙役收了税。他们拿布头换羊肉串,记住,只换了一串,就那样高高兴兴地吃,你一口我一口,还恩爱地推让着,说:‘你吃,你吃。’……”

狗剩儿:“你想说什么啊?”

我:“你记不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

狗剩儿:“我都不记得什么羊肉串的事儿了!”

我:“当时我说,我绝不会过这种生活,这种贫贱的生活,什么时候到头!”

狗剩儿大怒:“你在搞什么?”

我:“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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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地在村口瞎逛,谁都不说话。

我边走边踢着小石子儿,用力地踢!

小石子儿在尘土飞扬的村路上翻滚着,翻进了村口的小庙。小庙里供奉着皇帝和孔子,大明每一个村庄都有这样的一个小庙。

走进小庙。

小庙很小,地上是凌乱的碎红纸,一个贡案、一个香炉、两尊雕像、一个香火箱。香火箱里有几个纸铜元;贡案上摆着馒头,馒头上还点着红点;香炉的熏香点燃着,而且刚点上不久。

大明皇帝朱照天和至圣先师孔子居然长得一个样,他们是用破布来区别的——大明皇帝朱照天披着黄衣,至圣先师孔子披着红衣,都一样地滑稽,有着分明而滑稽的眉毛、眼珠、鼻孔、嘴唇……

我抓起馒头吃了起来,馒头有些硬,于是用力分泌些唾液把它咽下去。有点饿,因此馒头吃起来挺香。

狗剩儿大吃一惊:“贡品你也敢吃!”

我:“为什么不能吃。”

他:“吃了贡品,肚子会坏掉!”

我:“同样是馒头,为什么放贡案一下就有毒了?”

他:“因为神吃过啊!神吃的东西,凡人吃了要坏肚子!”

我一边吃一边说:“不信。”

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你懂个屁!告诉你吧,以前庙里供奉的是圣女和神子,所以人们把它们叫‘神’。后来,朝廷把圣女和神子换成皇帝和孔子——这不是扯淡吗?换来换去,谁保佑人们?皇帝和孔子算哪门子的神啊!”

狗剩儿:“你怎么知道?是你瞎想的,还是真事?”

我:“当然是真的。”

狗剩儿:“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啊……忘了……但肯定是真的。”

狗剩儿:“我就知道!你在胡说!”

我:“没胡说,这是真理。真理!”

狗剩儿:“真理个屁!你倒是说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现在一时想不起从哪儿看的,但它就是真理。因为,这是我以前的结论。我以前用无数证据和推理来论证了这个结果,不过最后,不记得过程,只记得结果。但是,这个结果一定正确。”

狗剩儿:“你别胡闹!邻村有个傻小子,摸了一下皇帝的眼,他的眼就瞎啦!还有一个人,踢了一下夫子的腿,他立即就瘸啦。还有一个小姑娘,她没事就踩庙里的红纸。你猜怎么着?红纸怎么能踩呢,踩一下就掉一碗血啊——她直接就成了骷髅!”

我:“你让你看看!”

我上前去摸皇帝和孔子的头,朝他们的屁股踹几脚,把地上的每一片红纸都踩个遍,最后一脚踩烂香火箱。香火箱里面有几个纸铜元,还有几个铜元。把它们捡起来,够吃一碗拉面啦!

狗剩儿想拉我,但我上了蛮劲儿,他怎么能拉得住我?

他急得脸都憋红了,偷偷摸摸地往外面看,好像犯事的是他。他:“你疯了?”

我:“这些木偶泥胎没一个灵的!我以前也傻乎乎地信过它们,但它们骗了我!这些傻木头!我发誓:以后什么也不信。”

他看着狼藉的小庙,说:“闯了大祸,这可怎么办!”

我:“凉拌!闯祸只要没人发现,就不是闯祸,你这都不知道?还看什么看,赶紧跑啊!”

我们赶紧跑开。

事实证明,果然是那样——闯祸只要没人发现,就不是闯祸。

村里的老人气得大骂,大声诅咒犯事的不得好死,但他们一直不知道谁干的,而我们啥事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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