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要说什么来着?”李青松随手把纸团掖进腰带里。
“哦,是这样……”
张罗慢慢的说,李青松也就慢慢的听。
“今晨我从营里起来,姜监军忽然派人召见,我就去了。”
“姜监军先和我说了翻大道理,大抵就是些忠君体国什么的,然后又问我愿意为他做些事否,我就问他什么事。”
“他说大人你狼子野心,早晚要祸乱唐藏,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一起谋害大人,说事成之后必然不会吝啬赏钱。”
“还说若是我愿意,可以先送我两百贯吃酒,以后还有月钱送上。”
张罗说完,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气氛变得忽然有些古怪。
李青松脸上严肃的表情维系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笑,然后是两笑、三笑,直到哈哈大笑不能自已。
姜堰这人也有自知之明,心里清楚监军这职务在没有战事时不过是个鸡肋。故而,放下身段利用监军的名头,拉拢底下的媚上心理严重的实权军官做前锋。
港真,公平的说,这是个聪明的决定,而且各方面都做过考量。
明面上看张罗和李青松同属威字团,这也就代表着会有更多机会。而且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张罗麾下那一队远比李青松的部属来得精锐,不至于出现有机会却打不过的情况。
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本来就是优势,机会真的很大的。
光从这些纸面关系判断,张罗的确几乎是最佳人选,但那真的就只是纸面上。
在张罗选择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汇报给李青松的那一刻起,姜堰的所有考量都成了笑话。
一个只能靠砸钱收买人的监军,一个连地头关系都理不清楚的监军,一个撞在枪口上的监军。
真可惜,李青松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姜堰要是个在本地有根底的监军,他怎么也都能找到个合适的人选。可惜他是个刚来没几天外来户,可惜永州的军务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可惜他也因此就不知道张罗和李青松是什么关系。
于是他的阴谋暴露在阳光下,只能像坚冰一样逐渐融化。
“那你怎么答复他的?”李青松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玩味。
“我怕惊动他,只说事关重大还要回去考虑考虑。出来之后,没发现有眼线,就直奔大人你了。”看得出来,张罗对自己的处置还是挺满意的。
“笨!你应该答应的!”李青松大感遗憾的一拍大腿,语不惊人死不休。
“大人,我对你忠心耿耿啊!”张罗扶着桌子叫冤,还以为李青松已经不信任他了。
“你回去就跟他说,这事你答应了。”李青松挥挥手打断了欲言又止的张罗,“别那么死心眼行不行,过阵子我要去屯田缺钱缺的正厉害,好不容易有个送财童子你还往外赶?”
张罗这个人还是比较实诚,没能理会自家大人的意图,“大人的意思是?”
“他给你钱,你就拿着。给你东西,你就收着。让你干活,你就拖着。”李青松两手一摊“这就叫糖衣吃掉,炮弹打回。”
对他来说,让张罗去无间道意义最大的还不是坑一笔钱,而是让潜伏在暗处的对手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大人,什么是炮弹?”
“嗯……”李青松挠了挠头“反正你理解就行了,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来报告。”
李青松说完看着张罗,蓦然楞了一下。
屯田时期原身曾经和张罗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对他是很熟悉的。而当你对一个人足够熟悉时,他身上一点小小的不一样都会轻微打破你心目中的固有印象,继而让你觉得不和谐。
此时此刻,李青松就觉得张罗很不和谐。
“张罗,你现在多高?”
“不大到五尺。”张罗羞涩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去年家里姐姐量的,不过到我这个岁数也不长个了,差不多就这么高吧。”
五尺换算成李青松前世熟悉的公制单位大概是一米六左右,也就是说张罗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间。
这个身高看似寒酸,其实在唐藏勉强算是中等。
因为占人口比例最大的底层农民大多还是依靠种田谋生,田地里微薄的收入导致营养长期不良,而发育期得不到足够营养最直观的后果就是长不高。
李青松麾下大部分士兵都差不多是这个身高,他自己那样一米八多的个子反倒是异类。
“不对,你绝对是长个了,等着。”
李青松站起来推门出去,管正在忙活的修茂人铁匠要了一根皮尺,回屋让张罗靠着墙根站好,从头到脚一量。
五尺两寸,也就是接近一米七。
直观一点,大概到李青松的鼻子。可是他分明记得屯田的时候,张罗只到他的下巴。
也就是说——一个二十多岁骨垢已经愈合的成年人,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长了十几厘米!
在他前世那个科技昌明得到世界里,任何一种增高药要是能达到这么夸张的效果,怕是能比房地产还赚钱。
“不可能啊。”张罗挠了挠脸颊,困惑是显而易见的,“我感觉一直跟杨灿杀不多高,到最近也是。”
杨灿就是张罗的队副,一样也是斯瓦迪亚重骑兵,同样贫民的他原本身高也难以启齿。
张罗在飞速长个,他们两个如果一直差不多高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杨灿也以同样惊人的速度长高了。
李青松沉默了。他曾经的概率论老师和他说过一句话,那时近乎恐吓的语气和多次重复叮嘱让他至今都无法忘怀——同学们一定要记住,小概率事件的多次出现,通常意味着出了大问题!
“嗒嗒嗒。”
李青松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枣木桌子的声音很沉闷。
“张罗。”李青松把皮尺塞进张罗手里。
“干什么。”
“你赶紧回去,回去之后统计一下队里兄弟的身高,特别是那些跟你一块入伙的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