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默不作声。
从前那个带着几分傲气的读书人,早就不见了。
海风抹去了他一切的菱角。
在这船上,与人患难,使他能理解每一个人,无论卑鄙如张鹤龄,见钱眼开如张鹤龄,臭不要脸如张鹤龄,凶残无耻如张鹤龄,他竟也能察觉,这个人……依旧和自己一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任何傲慢和不屑,又或者道德上的优越感,在这汪洋大海之中,没有丝毫的意义。
徐经抿嘴一笑:“寿宁候还预备继续出海?”
张鹤龄一听这个问题,便痛心疾首:“出,当然要出。”他心里说,我本钱还没收回来呢,受了这么多罪,空手而回,等的就是那一片金山。
“此时张娘娘,一定已经心急如焚了吧。”徐经言外之意是,张娘娘是势必不会让寿宁候再去冒险的。
想到张娘娘,势必会担心自己的兄弟。
徐经就不免想到自己的恩师,他觉得,似乎冥冥之中,自己与恩师,似乎有某种精神上的联系。
提及了自己的姐姐,张鹤龄突然也有些感慨:“阿姐除了小气了一些,对我很好。”张鹤龄坐下,船中寂寞,逮着一个人,就忍不住想要拉一拉家常:“你知道阿姐多小气吗?她贵为皇后,也舍不得多赐点东西给自家兄弟,平日占一点宫中的便宜,也不过是在宫中用个膳罢了,四个菜,一个汤,用荷叶包了,带走,都还要叮嘱,说若是陛下,弘治皇帝抬眸,看了方继藩一眼:“朕知你会来谢恩,正好,方才王鳌上奏了一事,这奏疏,给你看看。”
方继藩点头,接过了奏疏。
王鳌乃是吏部尚书,又曾是弘治皇帝的师傅,地位超然。
方继藩低头看了一眼奏疏,便不做声了。
“继藩,以为如何?”
这奏疏,是俱言朝廷为了下西洋,劳民伤财的。请求朝廷节制一些……
其实里头的话,振振有词,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毕竟朝廷还很穷,这钱粮都拿去造船了,百姓们的日子怎么过呢?
这想来,是绝大多数官员的心声。
当然……方继藩只低头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其实……王鳌并没有抨击下西洋。
毕竟这下西洋,乃是去找‘种子’的,种子这玩意,得分享嘛,有了这种子,这大明上上下下,受益无穷。
而王鳌之所以上书,是为了钱粮。
想在朝野内外,谁不知道,咱们的皇上,有银子。
这一次要亲征,不就大手一挥,内帑里拨付钱粮吗?
弘治皇帝,这是露富了啊。
从前大家还不觉得,现在算是醒悟了,陛下私库里这么多银子,这下西洋,给国库和百姓们,巨大的负担啊,好嘛,陛下,我……王鳌,你的恩师,百姓们的代言人,现在要求你……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