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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薄情江山总悠悠(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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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也有过弹剑而歌,打马江湖的时候。”吕玄停住脚步,满面爱惜地看着身前一把架在台上的长剑“多么逍遥的日子啊,只有风,也只随风,一年竟不知还有四个季节。”

微微敛袖,他轻轻抚上雕花刻纹的剑鞘“我曾经以为,人之短暂一生,从此而过,其实也未尝不好,我开心,天下人似乎都是开心的。”

指尖在一处字迹上顿了顿,他的目光忽然就柔和了下来,带着些甜,也带着些风轻云淡。

“可有些人就是值得你放弃原来安之若素的一切,甘之如饴。”缓缓拔出剑身,他的视线定定望着剑上的寒光,那一寸寸仿佛拔出的不是剑,而是他的心“生命从来就是轻薄而廉价的,为一个人放弃生命太容易,可为一个人放弃你原来坚持的,信仰的,不顾一切想要得到的,那就太难太难了。”

他也曾以为自己做不到,可是为了她,他还是努力地做到了。

心甘情愿,不悔不怨。

“青枝,”他忽然转过身来看我,面容温和而平静“有些东西是注定得不到的,有些东西是要用巨大的代价来换取的,你心里要做好抉择。”

我一怔,往他的方向快走了几步。

“夫子,您对我的教诲,我一直都记得,您不要……”

“一个人的能力再高,也终究有极限,一个家族再衰败,也能比一个人走得更久远,”吕玄看着我,眼里有告诫,也有无奈“家族能轻而易举庇佑你的,有时候是你枉费一生也无用的。青枝,这就是你跟杜融最大的区别,你不要学我,放不下心里的仇恨,也放不下心中所爱。”

“我……”

我心里着急,想开口说什么,然而只一眨眼的瞬间,一朵冰凉的血花就盛开在我眼前,我几乎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它就一瓣一瓣凋落下来,化为了满地尘埃。

“夫子——!”我惊吼一声,冲了过去,扶住他往下倒的身体。

“夫子,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死,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死的,你为什么要……”眼眶一红,泪水瞬时就涌上了我的眼眶。

吕玄虚弱地摇了摇头,他没看我,只是满眼珍惜地看着那把刺进他心脏的长剑,任由血水模糊了视线。

“她曾经想要跟我……跟我一起闯荡江湖,就用这把剑做交换……”

他收了她的剑,却一直没能完成他对她的承诺。

“如若有来世……”

如若有来世。

“夫子!”

“御医,御医,快去找御医!”

我仿若半疯了似地冲到门口,可入眼的却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玄衣长袍,宽带金边,无上尊荣,不可一世。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偏过头,将眼里的湿润硬生生逼了回去。

“你想去哪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睛里却全是寒光。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去宫里找一下御医。”我不敢看他,快速说明一下原因,立刻就从他身边窜过去。

“叮——!”长剑相碰,如冰碎裂。

我蓦然止步,双眼呆呆地看着拦住我的两个侍卫,心中已是寒凉如雪。

“为什么不让我去?”抿了抿唇,我脸色惨白地背对着他。

岑羲面无表情地走到我面前“他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我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一股恨意,恨他,也恨我自己。

“寻找一个心安的借口,不过是一个懦夫的行为。”他毫不客气地戳破那层我想自欺欺人的薄纸,根本不给我一个可以留下情面的机会。

有一瞬间,我是觉得窒息的,站在他的面前。

“我想好好安葬他。”我紧了紧袖中的双拳,没有跟他争辩。

岑羲低头扫了一眼我的脸色,没有说话。

我转身就往屋里走。

“他的罪,足以五马分尸,扬灰身焚。”岑羲开口。

我一挥袖,将房门狠狠关了起来。

“天就要亮了,你还是去准备皇上的丧仪吧。”

眸光一顿,岑羲静静在房门外站了会儿,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再深的夜也会过去,再舍不得的人也终将离去,就像这看似漫无边际的秋日寒光,也终于迎来了最末的悲凉。

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天上下雪了。

雪花很小,不算冷,落在墓碑上,不一会儿就化了。

“天家有玉,巧如娇灵,百花羞待,嫦娥难似,有伊如斯,有卿如斯......”我跪在吕玄的墓前,轻声喃喃着“夫子,原来当初她的急病忽逝,是悄悄藏进了你的心里。”唯一中文网

这世上的爱啊,究竟为何如此磨人心。

“爹,爹!”一道丽影突然从远处有亮光的地方跌跌撞撞冲了过来,近乎狼狈地跌跪在了墓碑前。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爹,爹,您跟女儿说句话呀,爹!”

泪水涟涟,相见无望,一个柔弱的女子突遭此种变故,她往后要如何在这世道活下去?

天也不知道。

“沈相大人,沈相大人,”吕环儿似乎终于看到跪在一旁的我,她一把抓紧我的衣袍,伤心至极地问我“我求求您,您告诉我,为什么父亲他会在这儿?他明明早上还来看我和忆儿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不忍心看她,只能偏开视线道“吕大人是为了追随一个故人,方才长眠至此的,吕......白夫人,你莫要太过伤心了,吕大人走得很安详。”

“故人?”泪水一颗一颗从她眼里往下落,她摇着头,茫然地往后退“什么样的故人,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什么样的故人,比自己的外孙儿还重要?什么样的故人,值得,值得......”

“白夫人,你怎么了?”眼见她突然倒下,我赶紧起身去扶她,可怀里的女子已经紧紧闭着眼,不省人事了。

糟糕!

我心里大惊,赶紧抱着她就上了马,一路急奔至最近的医馆。

“大夫,大夫,您快来看看她!”我将吕环儿抱进医馆,寻着一处干净的木板床放下了下来。

大夫一见这种情况,也不敢怠慢,匆匆就赶到身旁替她诊脉。

一番作为后,大夫松下一口气,将我带到了一边。

“尊夫人没什么事,只是已经有孕在身,身子本来就虚,前不久又情绪激动,悲伤过度,所以才会昏迷,吃几副安神保胎的药就好了。”

“什么?有孕在身?”我震惊。

大夫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我是初闻喜讯,有些惊讶而已,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走到一旁写药方去了。

我应该要笑的,可现在我只想哭,替白知还,也替这个可怜的女子。

无奈叹息一声,我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吕环儿,私下去找了一个医馆学徒,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去白府报信。

汤药熬制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正当我端着熬好的药要给吕环儿喂的时候,白知还终于一身狼狈地赶了过来。

他不仅衣衫凌乱,就连头发都乱糟糟的一片,如若不细看,我都差点没认出他来。

“你一直在找她?”我问。

白知还没吭声,只死死盯着床上昏迷的女子。

我看着他这样,想张口说什么,最终也只能道一句“她怀孕了,你好好照顾她。”

说完,我将汤药交到他手上,便离开了医馆,去皇宫处理有关大丧的事宜。

白知还一直等到我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踉跄着走到床边。

他现在很怕见到她,可当他回府没有见到她时,他又发了疯似的在找她。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现在只能期望她至少还愿意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能不恨她自己。

“爹,不要,夫君!”一声惊呼,吕环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她一看到面前的白知还,立马紧紧抱住了他,全身都因为害怕而在发抖。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不要怕。”白知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夫君,你告诉我,我爹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着,夫君,你告诉我啊。”吕环儿哭喊着哀求一个虚假的真相,可白知还根本就说不出口。

“好,你既然不肯说,你既然不肯骗我,”吕环儿推开白知还,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那你就告我,用真话告诉我,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环儿,你不要激动,我......”

“你说啊!”

白知还闭了闭眼睛,他知道,就算今天他骗了她,等再过一会儿,太子殿下清算朝中余党的时候,她也会知道的,际时,她只会更加恨他,更加痛苦。

“岳父大人谋逆犯上,畏罪自杀,是我亲自带兵围的吕府......”

“呯——!”

水花四溅。

吕环儿用力甩开白知还手里端着的汤药,失神怒吼“你胡说,你胡说!我爹不可能谋反,你也不会这样对我爹的,不可能!”

“环儿,你不要激动,你现在已经有身孕了。”白知还心里一急,话便脱口而出。

吕环儿猛地顿住,她愣愣地看着他,心中一片荒芜。

“你......说什么?”

“你已经有了身孕了。”白知还想要上前抱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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