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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不达湮灭尘光碎(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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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曦就这样被绑走了,正巧此时纪归找上他们,目的同他们一致,都是想要除掉我,他们也就顺道接下了此活。”

说到这儿,我和梅严都沉默了下来。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管中间有多少细节有待商榷,最终的主线却不会变。

“慧中为什么自己也会……”

“我不知道,可能是为了祁国吧,毕竟现在芩祁联盟,这层关系不能破。”

至少此时不能。

“那血盟之所以没有动岑太子,难道只是因为他是个人质,是引你上钩的诱饵?这个血盟应该不简单吧?”

“我不知道。”我闭上眼睛。

“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梅严想了想,甚至有些违心地顾元城辩解了一句“元城他纵然看出慧中要对岑太子不利,可他如何知道慧中背后那个人与血盟有关系,血盟的计划是要除掉你,元城他怎么可能会让你身处危……”

“梅大夫!”我突然高声历喝,一瞬睁开眼睛,冷冰冰地望着他。

梅严立刻就止了声。

“沈……”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抢了先。

“他去过江南,在圖州算计我之后。”我冷笑“他很早很早就知道血盟的存在,也很早很早就开始调查它了,你说,整个祁皇宫是不是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梅严愣住。

如此说来,元城根本早就将慧中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了,说不定就连慧中背后的那个人,他都……

“他本来也就没想让我去救岑曦,在祁国,他可以有千千万万的办法阻止我,他只是没料到慧中公主会为了祁国,甘愿被抓,如此,他就不得不让人去救他们。”

“祁国将领千千万,祁帝陛下之所以会让我这个芩国丞相去……”我停顿了一下,忽然就自嘲地笑了起来“因为慧中公主是他的心头肉啊,顾元城敢打她的主意,他自然得让他吃点苦头,让他注意一下分寸。”

“多么可笑啊,我居然就是那个‘苦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有这种资格……”

“祁帝陛下知道你是……”梅严讶然。

我抬眼看他,脸上是冰凉凉的笑意“祁帝陛下的能力,你应该最有体会才是,这偌大祁国,有什么是不在他的掌控之下吗?”

被我这么冷不丁一刺,梅严倒真有点恼怒起来,他一甩袖子站起身,冷眯着眼,毫不客气地回击我“我知道你答应过元城什么,他是我的至交,任何事情他定然都会第一个告诉我。”

“沈青枝,我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才会答应元城,你和他都赌不起。在这之前你就该想清楚,你是芩国人,他是祁国人,两国若有利益相冲,他不可能站在你这一边,就像你绝不会站在他这一边一样!”

“诛杀岑太子,保住祁国利益,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事,你怨恨他不得。”

我狠狠咬住下唇,拼命深呼了两口气方才止住了突然涌上眼眶的酸涩。

我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下来,然后稳住身子慢慢挪到窗户边。

我抬头往天上看,带着凉意的夜风一阵一阵地往我身上吹,吹起我雪白的衣衫,吹起我两鬓散落的青丝。

天上有明亮的月光,它好像很高很高,高到永远也无法触及,可它晶莹柔软的光亮落到我身上,却不知怎么竟有种别样的温意。

梅严站在后面看着我,总觉得我的背影是那么苍白,虚弱到极致的冰冷苍白,几乎立时的,他就后悔起刚才说的话来。

“沈青……”

“我从来就没有因为两国冲突而怨恨过他,那日婆娑桥上,我答应嫁给他,也的确是一时冲动。”

“但我不后悔,也没想过去后悔,对于他,我是真心的,我也想拼命去守护这份真心。”

“梅严,你不知道,我这一双手从来就抓不住什么东西。”

“从前,我以为是因为我不是一个男儿身,担负不起魏应候府的未来,所以我没资格去争取什么,我只要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当一个安安分分,为魏应候府永久荣华富贵飞蛾扑火的傀儡就好,等到我二弟,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儿身的婴儿出生,我也就该听凭他们的意愿,在京城,这个世界上安静地消失掉。”

“可是七娘,她握住了我这双手。”我慢慢把手举到窗外的月光下,冷冽的寒风忽而吹来,我不可抑制地就颤抖了一下“她告诉我,我同这个世界上每个女孩儿,每个男孩儿一样,都有资格去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然后那个冬天,她就被埋在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雪下……”

胸口突然一痛,我猛地放下手扶住窗沿。uu书库

“沈青枝!”梅严不忍心再看到我这般模样,他想要上前扶我,可手刚伸出,他却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

我这般凄凉悲怆的感情来的太突然,也太激烈,如果不是他也有一段惨痛的经历,如果他不是一名大夫,他几乎都可以把我当做疯子来看待。

“我的娘亲对我很好,尽管在魏应候府那样一个地方,她根本就没有力量护住我。”我自顾自说下去,我想要说,这些阴暗的,悲伤的,绝望的,我想要全部说出来,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小,我总得空出些位子来去装一些别的东西“七娘不在后,她就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我想和她一起走,离开这吃人的魏应候府,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见一见,然后找个属于我们的地方住下来。”

“可她不想走,比起我,她更舍不得那个已经负过她一次的侯爷。她是我的娘亲,她爱我,疼我,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她痛苦,所以我只能日日面对那个让七娘惨死的地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再恨下去了,不能再恨下去了……”

“我已经恨的足够多了。”

我闭了闭眼睛,心中积攒多年的翻涌恨意总算在这清冷的月光下一点一点沉淀于底。

“我平生很少因为冲动去做什么,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而是因为我害怕。”我转身去看梅严,我不求他能明白我心中的痛苦,我只要有一个人能认真听我说一说就好了。

“我已经失无可失,所以我不害怕失去,我害怕的是得到。”

“‘得到’就意味着责任,意味着真心,意味着会有再一次失去的可能。”

在那流逝的往昔岁月里,我是冲动过一次的,当杜融说要和我天涯海角去流浪的时候,我动心了。

可我终究没能和他一起走。

“你肯定不知道,我对元城的‘冲动’来的多么不容易,我不是没努力过……”我从袖子里缓缓拿出一张叠得工工整整的信纸,然后将它一点一点展开在梅严面前。

“芩帝玉玺印……”纵使梅严再怎么有心理准备,看到那张盖着玉玺印章的罢官御旨的时候,他还是不能不吃惊。

“我从来不怨恨他为祁国做的事,我只是没想到,终于还是他先动了手……”

我将手里拿着的御旨往火盆的方向轻轻一扔,这么薄的一张纸便顺着我的力道飘飘悠悠落在火苗上面,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它便化为了灰烬。

“你这是……”梅严愕然。

“我不怨恨他,可这不代表他能以此来利用我。”我目光冰冷,说的决绝而坚定,可我的眼中还是抑制不住地涌出了泪光,泪水沿着我的脸颊一滴一滴落下,顷刻就打湿了散落下来的长发。

“沈……”青枝。

梅严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胸口实在痛得厉害,我忽然就浑身无力地跌趴在地上,一口一口鲜血从我嘴里吐出,我甚至怀疑我今晚是不是就要死了。

可梅严却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他不但没有担心我,反而拎起茶壶给我倒了一杯清茶。

“你就是因为心事太重,才会因为瘀血淤积于内,而导致内伤迟迟不见好转。”梅严蹲到我身边,将茶水递给了我,顺带还给了我一条素帕。

“你……”这次换我惊讶了“你是故意引我说这些话的?”

梅严挑眉,他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我茶也不接,干脆翻身摊倒在地上,半是轻松半是自嘲地笑了起来。

“神医不愧是神医啊,连心病都医得……”

梅严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便叹息着将茶杯放到了桌上。

“我医不了你的心病,我只是在医你的内伤而已。”

“大夫都是像你这样心静如水的吗?”我看他“我说了这么多凄惨的话,你居然一点触动都没有”

梅严低头看我,突然就是一笑“触动自然是有的。”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很大的触动。接下来的十五天里,他给我喝的药,是一次比一次苦,他给我扎的针,是一次比一次多,我甚至怀疑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泄私愤。

“我走了,你多保重。”我向他抱拳,而后提剑,翻身上马。

“你的外伤虽然好了,内伤最多也只是治好了一半,万事莫可逞强。”梅严这次竟然没有嘲讽我什么,反而正正经经说了一句大夫该说的话。

我在惊诧中一扬马鞭,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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