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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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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生命像流沙无论如何都会流失却还要浪费最后一点力气去证明自己真的在意过景澈想起在雪柏郡那大半个月七影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几近把她捧在手心呵护她终于是晓得了从前却是在沒心沒肺地接受本來他不该卷入今日的圈套里來是她害他的是她连累他的他却一句不责怪她只要她好好活着

这个有些呆头呆脑的傻大个这个时常会因为争不过她而面红耳赤的大男孩这个为族人鞠躬尽瘁的首领这个为了让师父出山不屈不挠的战士他正直他勇敢他无所畏惧他敢作敢当他是世上跑得最快的人可是他终究是跑不过时间跑不过死亡

他原本是如此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转瞬便要如同那千百只棺材里的尸体一般成为枯骨朽土

景澈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明了原來人不过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渺小蜉蝣她一直觉得命运待她不薄总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他一命而如今终于晓得总有一天命运会玩腻了她笔墨一勾魂归望川

命运要谁死谁就注定难逃这一劫

日月无光山河失色天地间唯有悲声徘徊经久不衰

不记得过了多久景澈哑了声独自抬头哭红了的眼皮微微敛起不话凄凉话天凉

*

第二日雪柏郡附近的士兵就寻到景澈的时候她抱着七影已经僵硬冰冷的尸体缩成一团只把头深深埋着目光直勾勾无论别人对她说什么都不理不睬

沒有人敢动她因为她是百里剑圣的弟子纵然昨夜是她放走了帝国俘虏阿邺

一阵“沙沙”脚步声渐进地上落叶厚厚叠一层被踩碎的声音在清寂晨曦中好似一曲不痛不痒的悲乐

“景澈”一片玄色衣袍及近在眼前字正腔圆而又事不关己地唤道

她充耳不闻

他蹲下身狠狠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

她的目光终于有了些焦距视线里浅浅青色胡茬长得肆意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如同漂泊的游子见到明月远征的战士听到乡音世界的声色才开始重新寻到归属

事情终于过去了……她终于可以不用扮演另一个身份对他口是心非和他拔剑相向

眼眶里一片水光氤氲她想放肆而宣泄地在他怀里哭可终于是沒有半点力气更是面对他锐利的目光觉得陌生

干裂唇瓣微阖喑哑的嗓音苦涩:“七影死了”

而他语气凉薄无比恶毒:“那你怎么敢还活着”

她咬唇微怔哑口无言

她始终将他视作天地星辰无论彼此有过多少伤害她仍像是嵌在他骨肉里一般不可分离他刺她一剑是无意她还他一刀是被迫她天真以为这一切都可以挽救以为他是她唯一的归属她无比渴切此刻和他敞开心扉诉说委屈诉说临沧人对七影的迫害对她的威胁可是一切的一切还哽在喉间來不及出口他却只问她怎么还敢活着

一句话便足够天地崩裂黑暗如同大潮汹涌淹沒孤岛光线看不见

神情换上冷笑脊梁挺起景澈伸手拨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正视人双眼:“我还沒死有本事你弄死我”

四目相对神情对峙里几乎是刀光剑影恨不得杀死对方却又好似要从自己血肉里剜出一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

百里风间怒极背过身余光望见这清晨的天空歪歪斜斜地被光线切割破碎着他的语气里波澜不起一字一句里也沒有笑都似刀子扎进心脏:“收敛好七影的尸体送去雪柏郡把她押回迦凰山”

景澈重新埋下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冷冽的脸像是一只脏兮兮的瓷像沒有魂魄也沒有生机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要和七影的尸体密不可分给人会长久地在这里怵立下去的错觉随时都有可能化成一个沒有生命的石头

几个士兵上前分开景澈与七影

他们一根根地掰开景澈的手指而她不哭不闹亦沒有剧烈挣扎只是异常执拗地、像是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的不肯放开最后是几个人合力粗暴地将景澈的手臂折到身后禁锢住才将七影的尸体拖了出來

七影原本被遮住的面目露出來只见面部浮肿发青虽停止溃烂五官早已模糊不堪腐蚀严重处可见白骨森森而更触目惊心的是七影的右腿被生生从脚踝处斩断沙石揉在血肉中异常惨烈

一片唏嘘声难以自掩沒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唯一的生存者景澈却只字不发

百里风间默不作声地立在一侧薄唇紧抿食指反复摩挲剑鞘上花纹凹凸质感契合指腹纹路

他注视着景澈的右肩此刻又渗出大片新鲜触目的血百里风间神情微有触动她肩上的伤如何了那时只匆匆点了几个穴道也沒來得及包扎他想这些做什么伤归伤就算不管也总会好反正死不了人

景澈踉踉跄跄地被强行拉起身而许是坐了太久起身时眼前发黑脚底一软重重栽到地上

脸上扑了一层脏兮兮的落叶泥沙糊到嘴里苦涩不堪视线里那双岿然不动的靴子忍不住急切挪了挪她咬牙苦忍在他伸手扶起自己之前撑着膝盖自个站了起來

百里风间缩手拢回袍中送着她挺直着脊背被带走身上还披着他昨夜的衣袍

半晌面上怒意被索瑟风声抚平浮出一抹苦笑來

她硬得像块臭石头的性子摆明了不接受任何怜惜……偏是这样他偏是忍不住要为她揪心

可他心中还是清明不会逾越理智包庇她七影死了阿邺逃了这些事情沒有办法因为他的心软而蒙蔽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要她自己去解释

可是百里风间万万沒有想到的是景澈竟然一个字都不说甚至上了大刑直到被折磨得昏死过去又醒回來终于从景澈嘴里撬出了一句话:“我只跟百里风间说”

她都已经抗拒唤他师父了

他踏入仙狱见到她的时候她刚从刑架上被抬下來

喉头嚅嗫心头担忧眉头微恼她是他的徒弟无论如何都该由他处置但是司刑弟子竟连询问都不來就私自对她上了刑他都鲜少处罚过她而如今却被折磨成这个狼狈模样饶是之前有再多的尖锐矛盾都成了心软

语气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咄咄逼人蹲下身努力平等地跟她对话:“你要说什么”

她在阴暗牢里缓缓抬起眸已经无力跟他争锋相对地争吵:“你信我吗”

百里风间开始蹙起了眉他不喜欢回答这种只依据一腔情感而沒有半点理由可言的问題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因果

见到他的神情已经了然不等他开口景澈嘴角勾起虚浮冷笑:“我知道你是不是又想说‘你要我信你什么’”

百里风间不言算是默认

“是全部”脏兮兮的脸上目光明亮闪烁着期待好似千回百转沟沟壑壑藏着爱恨挣扎“能不能能不能信我的全部”

“你不说清楚要我怎么信你”

“你为什么总要计较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一定要理由为什么不能无条件相信我”

连续三个反问抛出來意味有些歇斯底里胸中气息一乱景澈急急咳出一口血來

她希望他知道她给了他全身心的爱不求他回报同样的爱但至少不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会回馈给她全身心的相信与纵容她不是不讲道理的少女却希望在他心里得到全部的承认

百里风间倾身过去帮她揩去唇角血腥又端过她的手兀自为她调理气息而神情却又带着无奈倦色

他是厌倦极了她这个态度从前她这般坚持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顺了她的意也无妨可如今却是不容儿戏的大事:“阿澈啊你什么时候能不无理取闹”

景澈失笑:“无理取闹师父你还是觉得我是在自作孽是么我受的那么多就是我活该去死是么”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你有隐情为什么不能痛快说出來”

“是我是有隐情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要我再去墨塔殿上告诉南穹派的所有人我的隐情就是我爱上了自己的师父而他却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孩子我嫉妒我不甘心所以我为了报复他自甘堕落与临沧人勾结吗”

他的手还覆在她的手上沒有离开指尖冰凉触感一阵阵绵延到心底他知道她沒有在说胡话她很清醒而她这种极度偏执的过分清醒竟然让他感觉害怕一种无力挽回她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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